這本是韓府的家事,花明如沒有言語。
“喂,你說,林芷那丫頭難道真是失心瘋了?”韓紅藥以手支額,瞇眼晃著酒杯道,“還是說,你是個神醫(yī)?”
花明如輕笑一下道,“大小姐真會說笑,我若是神醫(yī),還用得著在戲園子唱戲?”
“也是。”韓紅藥醉眼惺忪,“咱們認識多少年了?你好像從沒提起過你的家人?!?p> “漂泊之人,四海為家?!被魅绲f道,站起身來,“時辰不早了,大小姐,花某告辭?!?p> “走吧,走吧……”韓紅藥揮了揮手,“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玲兒,扶我回去……”
回應(yīng)她的,只有穿過竹林的蕭蕭風(fēng)聲。
“呵,沒事兒?!表n紅藥踉蹌著站起,“回吧。我,我也回去了。”
“大小姐保重。”花明如看韓紅藥站穩(wěn)后,施了一禮就此離去。
“啰嗦……”韓紅藥晃了晃桌上的酒壺,發(fā)現(xiàn)殘酒尚存,便咧開嘴笑了,“酒啊……真好……”
用韓寶寶的話來說,林芷這種人,是喪門星,是克星。專喪韓府,克別人。
“你說她還有臉立在酒窖門口?”韓寶寶歪躺軟榻上,伸手抓起一串葡萄吸溜著吃。
小豆子哈著腰伺候在旁,眼看韓寶寶將葡萄皮吐得一地都是,不禁有些愁眉苦臉。
這位二少爺,初入府之時,也曾虛心好學(xué)了一陣兒,可惜好景不長,當(dāng)他發(fā)覺韓府的釀酒之術(shù)實際掌握在韓紅藥手中之時,便越發(fā)露了本相,變得吊兒郎當(dāng),而這次,從沙府回來,更是自暴自棄了。
“不過她倒是夠狠,”韓寶寶卻不知小豆子的心思,只是忽然想起那天躲在樹后,遠遠望著林芷叱罵韓紅藥的模樣,“嘿”的一聲笑了出來,“狗咬狗,一嘴毛。”
他說著,又起了興頭,把葡萄順手一丟,“走,咱們瞧瞧那丫頭去?!?p> 韓紅藥他是不敢招惹,不過林芷這丫頭,解個悶子還是可以的。
然而,到了酒窖之外,韓寶寶終于意識到,自己又錯了。
林芷根本不像他想象中的喪家之犬那般,反倒是兩條辮子梳的精精神神,身上穿的齊齊整整,素著一張干凈的臉兒,正筆直的立在酒窖門外。
“娘的!”韓寶寶看這模樣,只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他扯了扯身旁的小豆子問,“你說她那死樣,像不像玲兒附身了?”
“不啊。”林芷的精神煥發(fā)也出乎小豆子所料,不過,他倒是特別樂意看林芷振作起來,不為別的,就覺得這韓府的下人里,只有她活的最像個人樣。
“不個屁!”韓寶寶抬腿就準(zhǔn)備向小豆子踹過去,可興許是這邊的動靜大了,他看見林芷的目光向著這邊轉(zhuǎn)來。
“老天爺!”韓寶寶頭皮都麻了,一搡小豆子,“快!快!走??!”
“是誰?”恰巧韓紅藥從酒窖走出。
“回大小姐,看背影像是二少爺?!绷周拼虬绲那迩逅嫔弦步z毫沒有對韓紅藥的恨意。
仿佛那日在酒窖門前的一切,都不曾發(fā)生。
不過,這也正是韓紅藥希望看到的。
“哦,”韓紅藥向著酒窖外的樹林看去,而韓寶寶早就在林芷望向他之時,就已腳底抹油飛快的溜了。
“行了,去吃飯吧?!表n紅藥帶著新釀的酒意,午后的陽光晴好,似乎這天下再無陰晦之處。
林芷嗯了一聲,便向著飯?zhí)米呷ァ?p> 韓紅藥看著林芷的背影,笑了。
林芷比她想象中恢復(fù)的更快……
回想昨日,韓紅藥剛一出門就看見林芷在廊下站著。
“大小姐?!绷周频吐曊f,“我想回酒窖?!?p> 放眼整個沙鎮(zhèn),能把她韓紅藥罵的如此狗血淋頭,居然還能若無其事站在她面前談條件的,這林芷,她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嗯?!表n紅藥同林芷擦肩而過。
就這樣,一個“嗯”字,林芷今日便站在了酒窖門前,接替了曾經(jīng)的玲兒。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林芷躺在松軟的被窩里,覺得這樣的一天,才算是真正的活著。
“哎,醒醒?!鼻蓛禾稍诹周频纳磉?,“說說,今兒大小姐為難你沒有?”
林芷困得微微搖了搖頭。
“她什么都沒說?”巧兒不信,那么殺伐決斷的大小姐,居然會讓林芷再回酒窖?她決定,往后要對林芷更好些,或許,這丫頭真會點妖術(shù)也不一定。
林芷傳出均勻輕柔的呼吸,她真的太累了。
“別睡呀,快說呀!”等了一日,什么都沒問出來,這林芷居然進屋倒頭就睡。
“巧兒,我見到韓寶寶了?!绷周拼鸱撬鶈枴?p> “少爺!少爺他……”巧兒臉?biāo)查g紅了,“討厭,你拿我尋開心呢!”
她翻過身,咬著帕子道,“老拿人家這點事兒打趣,再不理你了!”
如此,林芷方能安然入睡。
能夠一夜無夢的睡到天亮,是多么奢侈的幸福。
林芷神清氣爽的坐在床上,笑吟吟的拍了拍巧兒道:“巧兒,早??!”
巧兒這一夜卻是睡得極其不踏實,一會兒夢見林芷被大小姐韓紅藥責(zé)罵,一會兒又夢見二少爺韓寶寶對自己含情脈脈,正在她欲拒還迎之時,被林芷那幾下拍的魂不附體。
“哎!”巧兒推了林芷一下,“你嚇?biāo)廊肆?!?p> 林芷看巧兒面色潮紅,便打趣道,“夢見什么了?啊,讓我猜猜,是不是韓……”
她還未說完,就被巧兒撲上來捂住嘴,“還說!還說!討厭死了!”
兩人嬉笑成一團,直到巧兒忽然望見窗外已是霞光滿天,這才著了慌道:“糟了糟了!今兒二太太要去戲園聽曲兒呢!”
她跳下床,滿地亂翻的找著什么。
“芷兒,我的鞋子呢!”
“這里,這里!”林芷看的眼暈,索性也跳下床,幫著巧兒匆匆梳洗。
等到這屋內(nèi)剩了林芷一人,她的笑容漸漸隱沒。
昨日,韓紅藥說了,要讓她夜里再去酒窖。
林芷不禁想起了巧兒曾經(jīng)信口說起有關(guān)酒窖的詭異傳說,如今,韓紅藥的心腹婢女玲兒,又死在了酒窖門前。
韓紅藥,她安的是什么心?
這酒窖,真的——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