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看了,就會……”林芷閉著眼睛,走了幾步,終覺寸步難行,忍不住小聲問道。
“就會被人家罵??!”小豆子實(shí)在忍不住,臉憋得通紅,笑聲急促道“芷兒姑娘,你這是故意拿小豆子尋開心呢!這陰半城就是個(gè)叫法,還能真有‘鬼’啊?”
“那這,這……”林芷睜開眼指天畫地,一時(shí)嘴跟不上腦子,不知該怎么才能表達(dá)出她內(nèi)心的驚愕。
“您也別這這,那那的……”小豆子上下一通亂指,模仿著林芷的模樣,“還是聽我給您講講吧!”
原來這沙鎮(zhèn),當(dāng)真是地如其名,黃沙漫天,半城陰陽。
陰半城,日照少,雨水多。因此有水源,少收成。
陽半城,日照多,雨水少。因此好水難得,但收成頗豐。
正因沙鎮(zhèn)土壤的特殊性,曲國最好的酒水都從沙鎮(zhèn)而來。而全國兩大聲名最為顯赫的酒商,便是陽半城以韓老夫人為首的“韓府”,同陰半城之韓寶寶未來岳父的“沙府”,此兩者并駕齊驅(qū),難分伯仲。
林芷聽得咂舌,這天下竟有如此奇異之處,“那這陰半城,怎么看著和鬼市似的?”
“要不府里的太太都夸您聰明吶!”小豆子笑得眼都瞇成條縫了,“咱們剛才路過的地兒,就是鬼市??!”
話說這陰半城,常年見不到光亮,日子久了,晝伏夜出也沒什么稀奇。而善于鉆營的商人,便將酒肆茶坊開在了夜里。不知從哪一日開始,“鬼市”這個(gè)叫法就傳開了。
說話間,一行人已然到了韓寶寶的未來岳父門外——“沙府。”
“這什么味兒???”
林芷小聲嘀咕道。
香,特別香。
不是韓寶寶身上的香粉味兒,是一種,形容不出的花香。
“小豆子,你聞見沒?”
小豆子忙給林芷做了個(gè)噤聲的手勢,哈著腰上轎前去伺候韓寶寶了。
而此時(shí)韓寶寶被攙著下了軟轎,遞上名帖,過了會兒,就有個(gè)管事模樣的人,笑容可掬的伸手請道:“韓少爺,您請!”
韓寶寶一改往日在韓府的頤指氣使,吩咐旁邊的小廝送上早就備好的賞錢。那錢袋子塞的鼓鼓囊囊,管事的掂了掂,不動聲色的揣入袖中,只向著韓寶寶道:“您隨我來?!?p> 于是,自有人領(lǐng)著韓府的送禮隊(duì)伍進(jìn)了沙府側(cè)門,而韓寶寶則帶著林芷同小豆子,跟著管家從正門而入。
若說韓府是大氣端凝,那么這沙府便是窮奢糜艷之相。處處可見的大紅燈籠,間雜著各色風(fēng)燈,映的奇花染紅異草滴翠,雖是恍如白晝,卻又光怪陸離。
林芷有些不適,她敏銳的嗅覺在這樣的地方,根本派不上用場。久居蘭室不聞其香,久處鮑肆不聞其臭,此刻就是韓寶寶站在她面前,也覺得清爽可人。
“韓少爺,里面請?!痹诹周票锏目煲尺^氣兒時(shí),管家終于將他們帶到了沙老爺?shù)拿媲啊?p> 原以為能將女兒嫁與韓寶寶的沙老爺,應(yīng)是富貴昏碌之相。
然而,眼前這位沙老爺看似年逾半百,但精心保養(yǎng)的身材依舊壯碩。
他的額頭很高,眼窩極深。
林芷突然有些莫名心驚。
這張莽夫般的臉,她見過!
重生以來,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然而,除了老林的容貌存在于芷兒的殘念里,那些或美或丑,或親密或疏離的人,她并不曾留下任何印象。
然而,這個(gè)人,她確信自己是見過的。
究竟是在哪兒呢……
林芷站在廳外,微微側(cè)身向內(nèi)望去。
只見此時(shí),韓寶寶正一個(gè)箭步拜上前去:“小婿見過岳丈大人!”
沙老爺飲著茶,似是在想著什么,只是徐徐將茶沫撇開,杯蓋撞著茶杯發(fā)出叮叮的聲響。
韓寶寶的揖作到半路,本該早有下人引著坐下??缮忱蠣敳话l(fā)話,一眾下人,便都像施了定身法般的,鴉雀無聲。
真像個(gè)鬼宅啊。
猛然間,林芷的視線對上了沙老爺?shù)哪抗?。她忙垂下眼,冷汗瞬間洇濕脊背。
那個(gè)人的目光,似乎能夠穿過這具軀體,看到林芷驚慌失措的魂魄……
幸而沙老爺只是漫不經(jīng)心的抬頭望了一眼外面,便像是這才看到廳內(nèi)還有個(gè)韓寶寶似的,“來人,怎么不請韓少爺坐呢!”
“有勞,有勞?!表n寶寶站的兩股顫顫,這會兒就是對沙府的下人,都分外客氣。
韓寶寶這一入座,氣氛方才有所緩和。
“韓老夫人近日可還安康???”沙老爺吩咐人上茶,閑話家常。
“祖母,呃,身子骨還算硬朗?!表n寶寶陪笑道,全然沒有早上出府時(shí)的風(fēng)采。
“那就好。”沙老爺頷首道,“老夫人康健,便是你們做子孫的福氣?!?p> “是,是?!表n寶寶擦了擦額頭的汗。
接下來不過是些家??吞字挘n寶寶起初雖是看似如坐針氈,過了會兒后,便也勉強(qiáng)算是應(yīng)答得體。
林芷在門邊聽著他們交談,那種初見沙老爺時(shí)的壓迫感卻也逐漸消散了。
也許,只是這段時(shí)間經(jīng)歷的太多,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了。“芷兒”不過是老林養(yǎng)在鄉(xiāng)下的女兒,而自己,若不是借著這具皮囊,不過也是一縷游魂罷了。
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與這沙鎮(zhèn)富甲一方的沙老爺有任何交集。
林芷如此想著,心里松快些許。
而再看這韓寶寶,卻覺得他著實(shí)可憐。此時(shí),不知沙老爺問到什么,只見韓寶寶又不停抬起袖子擦汗。
早上出門的“精心”,全都變成了“驚嚇”。
常聽人提起男子之美是面如冠玉,而韓寶寶,這般看來,卻是面如銅盆,碩大的一張臉上敷著的厚粉,被他此時(shí)無意胡亂擦拭的斑斑駁駁。
許是在韓府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這會兒他端坐在沙老爺子的眼皮底下,韓寶寶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滾而下。這情景活像是炭火烤的滋啦冒油肥羊。
林芷立在廳外,側(cè)眼看小豆子他也是滿臉的不自在。
“喂,這沙老爺又說什么了?”林芷撞了撞小豆子,小聲問道。
“哼,這是給咱們少爺下馬威呢!”小豆子也是忿忿,敢怒不敢言小聲回道。
原來,沙老爺問的,都是有關(guān)酒水之道,韓寶寶整日斗雞遛狗,玩物喪志,根本無心于此事。因此,當(dāng)他見沙老爺將話題引向這里時(shí),氣氛再次變得尷尬。
可就在這時(shí),韓寶寶想起什么似的,轉(zhuǎn)頭向林芷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