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開！我來！”
這已是順著地圖找到的第六個(gè)水源標(biāo)記地點(diǎn)，然而……
老趙將正在挖水的同伴推了一個(gè)趔趄。
“娘的！”他朝手心狠狠啐了一口，握緊方才同伴所用的那柄特意改造過的鐵鏟，奮力向地面挖去。
不知過了多久。
依舊是干燥的沙，所有人的希望似乎都死在了那片模糊的暗金色里。
“老子就不信了！”老趙丟下鐵鏟，從腰間掏出匕首，仿佛那沙下埋著不共戴天的仇人，咬牙切齒地向著沙地深處狂挖。
“別發(fā)瘋了，再換一處?！变侥锩芍婕?，聲音也是有些嘶啞。
從清晨眾人離開山洞，雖然不知過了幾個(gè)時(shí)辰，可是這日頭卻是漸向西斜。
林芷的頭越發(fā)昏沉，這昏沉中除了干渴難耐，還夾雜著突然閃現(xiàn)的畫面。
那些紛亂的，交織在她的腦海中，幾乎讓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實(shí)存在的，哪些，又是自己的幻覺……
“向東走……”她喃喃自語，唇上如被無數(shù)小刀割開了口子，一張嘴，就是生疼。
她無意識(shí)的重復(fù)著這句話。
向東走……
向東走……
“什么？”剛騎上駱駝的浣娘回身望著林芷。
向東走……
林芷的腦中只有這一個(gè)念頭，向東走，東面……
“停?！变侥锾值馈?p> 她下了駱駝來到林芷身邊：“芷兒，你……”
“東……”林芷的喉嚨痛得厲害，可是她總覺得，東面似乎有什么在召喚著她，她的頭皮陣陣發(fā)脹，快要炸開了！
她伸手指向東方，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向東走，有胡楊樹，轉(zhuǎn)彎……”
說完，林芷兩眼一黑，竟是暈了過去。
當(dāng)林芷再次蘇醒之時(shí)，她已經(jīng)身處山洞之中，浣娘正絞了一塊沾了水的帕子擦拭著她的額頭。
頭頂有如細(xì)密的銀針刺入，林芷耳鳴的厲害，她甚至聽不清浣娘在說什么。
也許，浣娘什么都沒說。
她只是凝視著林芷，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浣姨……”
林芷按著額頭上的毛巾，清涼的水意令她感覺到些許舒適，“多謝……”
水……
她的目光望向身旁的銅盆。
林芷把手伸進(jìn)銅盆，是水，涼的，干凈的水！
從昨夜開始，全山洞里最后的“水”，都被裝入了水囊，以供眾人在荒漠中尋找水源之用。
而今日在自己暈倒之前，所有的水囊，早就被干渴難耐的人們喝空了！
這么說！
林志不可置信的看著浣娘。
“是——你——找到了水源。”
時(shí)間似乎停滯了。
林芷看著浣娘翕動(dòng)的紅唇，她好像聽不明白浣娘在說什么。
浣娘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你不清楚那里有水源？”
那里？
哪里？
向東走……
頭不再那么痛了，可是冷汗卻密密的浮了上來。
是自己找到了水源？
還是芷兒找到的水源？
來到這里后，芷兒的記憶一直在林芷的腦中時(shí)斷時(shí)續(xù)的浮現(xiàn)。
然后，這次，林芷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似乎冥冥之中，這段記憶，不是芷兒的。而是——
而是，早就存在于她腦海之中！
究竟是自己借尸還魂，還是她的靈魂漸漸變得衰弱，從而，林芷就會(huì)變成另一個(gè)“芷兒”！
“不！”林芷沖口而出！
原以為死過一次的人什么都不怕了?？墒牵?，她怕再一次墜入無邊的黑暗與虛無。她更怕，自己就像這沙漠中的一粒微塵，無聲無息的消失不見！
“你是誰？”
浣娘扳住林芷的雙肩，厲聲問道！
“我是止……”
林芷再次昏了過去……
芷兒……
芷兒乖……
朦朧的光暈中，有一個(gè)佝僂著背的中年男人。他膚色黝黑，兩鬢斑白，右眼角還有塊暗紅色的瘢痕……
老林……
他身后立著名看不清容貌的女孩兒。
那是誰？
“芷兒，”老林含笑喚道。
林芷想要答應(yīng)，卻如鯁在喉。
咯咯咯……
少女的笑聲像被風(fēng)輕拂的銀鈴……
女孩兒親昵的挽著老林的胳膊，兩人在林芷眼前的光暈中漸行漸遠(yuǎn)。
“等等……”林芷伸手喚道。
老林停下了腳步，他回頭看著林芷：“要好好活著啊?！?p> 那片籠罩在他們父女二人的光暈愈發(fā)明亮，林芷抬手遮住眼睛，淚水卻靜靜的滑過臉龐。
我會(huì)好好活著。
“醒了？”
燭火昏昏，光影黯黯，說話的正是背對(duì)著林芷，攬鏡自照的浣娘。
“水。”還有潮濕的淚意凝在眼角，林芷張了張嘴，那聲音微弱的，連她自己都有些分辨不清。
浣娘卻是聽見了。她并未轉(zhuǎn)身，手中拿著一柄紅梳，凝神望著鏡中的自己，“想喝，自己拿?！?p> 山洞內(nèi)，安靜有些非同尋常。
林芷用手按住喉嚨，似乎那樣干渴的痛苦就能減輕些。
她艱難的站起來，終究還是跌跌撞撞來到了浣娘身邊。
浣娘滿意的笑了。
她抬手將鏡旁的水囊遞給林芷：“還不算個(gè)草包?！?p> 林芷接過水囊，一飲而盡。這才用袖子擦了擦嘴，喘口氣道：“我本來就不是?！?p> 喉嚨似乎沒那么痛了，神志也漸漸回復(fù)清明。
浣娘不再看著面前的鏡子，她轉(zhuǎn)身笑的越發(fā)暢快：“這牙尖嘴利的，倒似乎沒那么蠢了?！?p> 她上下打量著林芷。
不知為何，之前屢屢看到浣娘，林芷總是有些心虛，似乎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假”的。
可是，如今芷兒走了，老林走了，她還未及考慮重生后該如何在這個(gè)時(shí)代立足，這連日之事卻是波詭難辨。
“不如你跟著我?！变侥锸掌鹦θ?，那雙墨黑的眸子似乎能看透人的心。
“跟著你？”
林芷即使不再害怕浣娘，但仍不愿被她這般注視，林芷放下水囊，向著洞外望去：“他們呢？”
從醒來到此時(shí)同浣娘說了這么些話，四周，安靜的有些過了分。
“死了?！?p> 浣娘放下木梳，側(cè)身向著鏡子笑了一下，似乎極其滿意自己今日的妝容。
“什么……”林芷有一瞬間的恍惚，這是她重生以來，接觸最多的字眼。
然而，越是恐懼，卻越逃離不開。
“你說什么！”林芷環(huán)視四周，她的鼻翼拼命扇動(dòng)，企圖通過靈敏的嗅覺，來判斷浣娘所言真假。
不，這次和老林的死亡不一樣，洞內(nèi)，沒有任何血腥氣息。
除了……
除了浣娘的身上，縱然此時(shí)她換上新衣，又著意施粉，可她的身上，又出現(xiàn)了那種讓林芷聞之欲嘔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