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男翌日醒來時,天光已經(jīng)大亮。
營帳外傳來士兵們整齊劃一的吶喊聲,他在練兵。
小腹好像已經(jīng)不再像昨晚那般抽痛,她撐著床榻坐起了身。
以前來癸水時,她從不這樣,細細一想,應該是一個多月以來勞累過度而出現(xiàn)了異常。
剛開始時巡山時,她自是能看出他眼中對她的那種輕視,可她用實實在在的行動告訴他,她不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怯懦之人。
現(xiàn)在她用堅持與決心證明了自己,卻也帶來了新的麻煩。
她看著身下床褥上的那抹暗紅色,略顯蒼白的臉頰瞬間委頓了下去。
帳幔外傳來沉緩有力的腳步聲,她神色一慌,手忙腳亂地扯下了床單抱在懷中。
隋敬之進入主帳時,看到的便是驚慌失措而局促不安的她。
他輕咳一聲,“那個...你放著,我來洗就好?!?p> “那怎么可以!”她微垂了眉眼,支吾道:“我的意思是,你的床單是我弄臟的,理應由我來洗?!?p> 說罷,她抱緊那張床單,風一般地逃離了帳內(nèi)。
她依舊穿著昨日的衣服,幸好拿了他的一件披風遮羞,否則真的是沒法見人了。
梅若男回到西營時,直接就被柏青請到了主帳。
主位上,母親的神色很是嚴肅。
“你還知道回來?昨晚人家的信都傳到我的營帳了?!?p> “他,說什么了?”
“你說呢?連自己的癸水什么時候來都不注意一下,成天見得往山上跑,這下被人家看笑話了不是?”
“我,我也沒料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嘛...”
“你料不到的事情多著呢,你能料到人家看不看得上你,就那樣義無反顧地去倒追?”
“倒追怎么了?我就是看上那塊木頭了?!?p> “人家可沒看上你?!?p> “怎么?”
“人家信中字里行間都在暗示讓我看好你,不要再去攪擾人家執(zhí)行公務?!?p> 梅若男不以為意,“他這也沒說不喜歡我呀?!?p> “你還要人家說得多明顯?你到底懂不懂拒絕為何物?”
“他又沒明確說過不喜歡我,我為何要放棄?”
“人家那是給你留了臉面,你不要把不拒絕與喜歡你劃上等號?!?p> “母親,我想試試嘛?!?p> 她依偎在賀九蓁懷中,語聲中帶著難得的認真:“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這么確定地喜歡過一個人,我不想就此錯過?!?p> 賀九蓁無奈地輕撫她英氣的眉眼,“倘若試過之后,人家還是拒絕了你呢?”
她微垂了眉眼,良久才抬眸鏗然道:“那我就絕不再糾纏于他。您可別忘了,我是誰的女兒?!?p> 賀九蓁撫摸她稚嫩的臉頰,終是有些啞然失笑道:“追人可以,但切不可失去傲骨,丟掉了自我?!?p> “還有就是,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全,知人知面不知心,知道嗎?”
梅若男用力點頭:“母親,我曉得的?!?p> 她抱緊自己的母親,如果此時換做是父親,一定會將她關(guān)起來甚至是遣送回盛京,可母親沒有這樣做。
她害怕她會受傷,卻又在克服著自己的難安,支持她的追求與選擇,她為自己有這樣一位開明的母親而感到由衷的自豪與幸運。
多少女子的姻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偏不,她就要自由選擇自己的另一半,無需受世俗的評判與束縛。
回到自己的營帳后,她拿出皂角,開始小心搓揉起泡在木盆中的床單。
洗著洗著,她就兀自癡笑起來,那塊木頭昨晚一路將她背回營帳,她意識雖然不太清醒,卻是有感覺的。
他的背寬厚而安全感十足,讓她安心又放松。
他是除了爹爹和兩個哥哥以外,第四個背她的男子。
也不知她是不是那塊木頭第一個背過的女子,改天她要稍加試探一番。
終于沒有了她的攪擾,他今日應該很開心吧。
想到這里,她就一陣失落。
臭木頭,就知道巡山巡山的,還真把自己當山大王了。
她用木槌捶打了幾下木盆中的床單,跟他的臭脾氣一樣,難洗得很。
鷓鴣嶺南嶺的半山腰處,隋敬之一行幾人正沿著山路往上攀爬。
半山腰處,一行人在一片陰涼處歇了下來。
齊方碩拿出水囊猛灌了幾口,才八卦地看向兀自慢飲的自家將軍。
“梅姑娘今日沒來,感覺怪冷清的,大將軍,你說是不是?”
張銘文斜覷了他一眼,出聲調(diào)侃道:“是你小子又開始無聊乏味了吧?大將軍是醉心公務,心無雜念之人,哪像你?”
“說得好像你不無聊乏味似的,你敢說,你不想梅姑娘跟咱們一起巡山?”
張銘文斜倚在一塊青石旁,不置可否:“那自是愿意的啊。她人好,還長得好看,性情嘛,又活力四射得跟個小太陽似的,誰不喜歡這樣的女孩子?!?p> 齊方碩用下頜示意了下,“喏,咱們大將軍就是個例外?!?p> 張銘文騷氣一笑:“齊歪歪,這次你可是說錯了,我看咱們大將軍喜歡在意得很?!?p> “喲,你這情場浪子終于發(fā)表真知灼見了?你哪里看出來的?快跟我說說?!?p> 說罷,兩人頭挨頭,悄聲咬了會兒耳朵。
隨后,齊方碩用恍然大悟的眼神打量著一旁不動聲色的男子。
隋敬之被他這么看著,一時竟變得不自在起來,他輕咳一聲:“你這樣看著我作甚?”
“大將軍,你昨晚背著梅姑娘的時候,臉紅了?”
“勿要胡說八道,壞人家姑娘清譽?!?p> “大將軍,你就承認了吧,承認自己害羞了,沒什么好丟人的?!?p> “齊-方-碩?!?p> 齊方碩繼續(xù)頂風發(fā)言:“大將軍,不是我說你哈,你也該娶個女子調(diào)和下陰陽了,要不然,你就真的要成和尚了?!?p> “齊方碩,你皮癢了不是?”
齊方碩撒腿跑路,“梅姑娘那樣的玲瓏美人,你若是不要的話,我可就先下手為強了哈?!?p> “你敢!”
“他急了,哈哈哈...”
隋敬之看著笑得毫無形象的他,頓時有一種被戲耍了的感覺。
齊方碩家世顯赫,父親是西涼的御史中丞,母親及其家族是歸硯城有名的鴻商巨賈,他自己又長得儀表堂堂風度翩翩,向來很受女子的青睞。
不過他又是個離經(jīng)叛道之人,不喜歡受家族束縛,毅然選擇了參軍,沒用了幾年便一路升任到都尉。
這樣的人,若去追求梅若男,的確夠得上格。
只是他在聽了之后,心內(nèi)卻莫名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危機,一種自己的東西即將被搶走的危機感。
他心下不由一驚,難道自己在這一個多月的相處中,真的對她產(chǎn)生了連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好感?
他歸攏著自己的思緒,沒再理會身后的兩位損友,徑直走上山路,思慮起了今日的巡查路徑。
后面的兩人沒敢再說什么,趕忙低笑著跟了上去,他們大將軍這是鐵樹開花的節(jié)奏啊。
調(diào)侃了一會兒,也該去辦正事了。
龍淵攝政王再過三日便會抵達武威,他們這邊也該做好充足的準備開始應戰(zh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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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朱雀街的一家銀飾店鋪內(nèi),沈黎硯正在夏芷和木棉的陪護下,挑選著一對精致可愛的手鐲。
她拿起來輕輕晃動了一下,清脆的銀鈴聲發(fā)出悅耳的音響,她滿意地放回盒內(nèi),又挑選了一對不同款式的,才吩咐店主包起來。
阿姐的孩子即將出生,她想挑選兩對手鐲送給他們。
剛出了店鋪,便見到斜對面的藥鋪走出一位明眸皓齒的翩翩佳人。
沈黎硯不認識對方,正要收回目光向左轉(zhuǎn)彎,卻見那位佳人沖她微微頷首,行了一禮。
她頷首回以一禮,側(cè)首詢問身邊的木棉:“剛剛那位小姐是誰?”
“回稟王妃,她是鎮(zhèn)國公府的嫡女霍妤凝?!?p> 她神思微轉(zhuǎn):“鎮(zhèn)國公霍蕭是她的祖父?”
“是的王妃。”
既是鎮(zhèn)國公府,她與姬冥修成婚時,霍妤凝應該去參加過他們的婚禮才是,可她為何一點印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