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沐九這個身份既然早晚會被識破,那么她也不介意將其提前。
這也是她當(dāng)時毅然選擇在寧川起事的原因之一,最起碼可以讓她與拓跋聿痛痛快快決一次勝負。
至于龍淵那邊...
姬冥修一旦知曉了她的真實身份,定不會輕饒了她。
到那時,他乃至龍淵都絕不允許一個他國太子繼續(xù)擔(dān)任射聲校尉,她最后的歸宿恐怕就是被囚禁于盛京刑獄,成為牽制父皇乃至整個西涼的籌碼。
這是她最壞的打算。
她輕嘆一聲,自博古架的暗格內(nèi)取出一幅畫像緩緩展開,輕輕撫摸著畫上之人的音容笑貌。
母后,黎兒絕不會任由西涼如此下去,您在天上一定要保佑父皇和黎兒...
翌日朝會上,西涼王沈立恒對著殿下大臣公布了西涼太子,不,應(yīng)該是西涼世子沈黎硯回歸西涼的消息。
殿下眾臣一時議論紛紛。
西涼舊臣有一少半支持沈黎硯回到歸硯城繼承世子之位,畢竟之前的西涼皇沈立恒已被龍淵封為西涼王繼續(xù)管理西涼政事,世子回歸協(xié)助其治理西涼,再合適不過。
然還有一多半舊臣則持反對態(tài)度,覺得沈黎硯突然回歸會引起龍淵不滿,甚至引發(fā)一些不可預(yù)測的后果。
當(dāng)然,他們的私心也絕不允許她再插手西涼事務(wù),畢竟這個十八歲的少年先前可是協(xié)助起草了不少對付他們的法規(guī)政令。
“王上,那西涼國璽該如何向龍淵交代呢?”
西涼禮部尚書居壽不無憂慮道。
“世子已將國璽帶回,本王不日便會移交龍淵皇帝,居尚書盡可放心?!?p> 西涼雖成了龍淵屬地,但為了管理方便,龍淵便保留了西涼之前的官制,區(qū)別只在于由原先的帝制變成了如今的藩王制度。
“王上,那五萬龍羽隱衛(wèi)的傳言...”
另一位武將李乾坤試探地問道。
“都說是傳言了,那豈不是無稽之談,以后勿要再提。”
殿下眾臣都面面相覷,這李將軍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五萬龍羽隱衛(wèi)若是存在,西涼也不至于淪落到如今境地。
但有人也不禁在想,若是有,那西涼將來也好歹有一張托底之牌。
“諸位大人可還有異議?”
沈立恒望著殿下交頭接耳的眾臣,觀察著他們的反應(yīng)。
只見一位五十上下的文臣出列。
此人名為王授琯,是隨同沈立恒一起回到西涼的刺史。他原先在盛京擔(dān)任侍御史,地位僅次于御史大夫與御史中丞。
龍淵朝廷封他為西涼刺史,正是為了加強對西涼的管控與監(jiān)督。
只聽他道:“王上,世子繼位非同小可,這個恐怕需要上報盛京,待那邊定奪之后再做考慮。”
“龍淵明文規(guī)定,藩王有自主決定繼承人的權(quán)利。再者,本王就一個獨子,難不成還要換別人來當(dāng)這個世子不成?”
王授琯聽了之后,一時也沒再言語。
昨日剛收到消息,攝政王不日便會到達歸硯城,繼位一事到時再解決也不遲。
龍淵剛接管西涼不久,若此時不讓西涼王唯一的兒子繼承世子之位,恐怕會引起西涼臣民的反對甚至是抗議,這十分不利于龍淵對西涼的管控。
可若是輕易同意了...那個所謂的世子是個不務(wù)正業(yè)的膿包二世祖還好說,只是他聽過那沈黎硯的威名,就連攝政王姬冥修都被她刺傷過,可見不是個庸俗無能之輩。
若是讓這樣的人接管西涼,無異于養(yǎng)虎為患,倒不如現(xiàn)在先找理由推遲其繼位,以防患于未然。
不過要想斬草除根以絕后患,找機會除掉那個沈黎硯才是上上之選。
但她現(xiàn)在既然堂而皇之地回了西涼,恐怕就沒那么容易應(yīng)對了。因為一旦她出點什么事,第一個被懷疑的一定是龍淵,搞不好引起西涼兵變什么的,到時候局面恐怕會不好收拾。
只是,那西涼太子沈黎硯選擇這個時候回來,除了料定了這一點,恐怕還有他們未知的原因。
至于什么原因,只能留待日后細細查探了。
這半年多時間,她究竟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他們都無從得知,這都需要他們弄清。
沈黎硯回來得這般突然,又這么快急著繼承世子之位,他得盡快將此事稟告于攝政王。
于是他道:“王上,下官并無他意,只是她畢竟消失半年之久,之前又一直以面具示人,而如今又將繼承世子之位,總得讓眾臣面見一番吧?”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長了什么三頭六臂,竟能傷得了攝政王。
沈立恒聽到這里,心下不由暗恨此人的陰險用心。
雖然昨夜黎兒找自己細說了以真容示人之后的利害得失,但他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她那么喜歡自由的一個人,若是整日生活在層層監(jiān)視與重重危險之中,那就無異于由暗處走向了明處。
常言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只是如今到了這一步,她的身份已然無法再繼續(xù)遮掩,倒不如化被動為主動,也省得她再東躲西藏,繼續(xù)過那種旦夕難料的日子。
想到這里,沈立恒正要命人去通傳,卻看到殿外有內(nèi)侍求見。
桂公公出了殿門見了那內(nèi)侍回來,神色一片凝重。
他在沈立恒耳邊低語了幾句,沈立恒聽后,一時僵立在了當(dāng)場。
桂公公見他渾身像被抽干了力氣,正要去攙扶,卻聽他語聲沉靜道:“今日的朝會先散了吧?!?p> 說罷,他強裝鎮(zhèn)定出了大殿。
殿內(nèi)之人皆有些驚奇疑惑,紛紛揣度起到底是什么事竟讓西涼王如此面色失常。
沈立恒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到了祈臨殿,宮殿內(nèi)四下無人,只有夜七在殿門口守著。
戚沐九從未想過蓮毒會來得這么迅疾而毫無防備。
小時候那次,她直接痛暈了過去,再加上時間已過去十多年,記憶中的疼痛似乎已經(jīng)有些模糊與遺忘。
而這次的來勢洶洶與劇痛難忍已遠超她的想象,身上每一處骨骼與肌理都猶如萬蟻噬嚙般沖擊著她勉力維持著的理智。
烏黑的發(fā)絲凌亂地貼在她汗?jié)裆n白的臉頰處,她半蜷著身子,按壓著烈火焚燒般的心口,微闔的雙眸中,意識已有些渙散。
“黎兒,你怎么樣?”
耳邊傳來沈立恒焦急無措的聲音。
戚沐九輕緩睜眼,唇角勉力扯出一抹笑容,“父皇,我...還好。”
“都這樣了,哪里好了...”
沈立恒說著,聲音已有些哽咽。
“來,快把這藥吃了。這是薛神醫(yī)前不久托人送來的赤陽丹,服用之后可暫緩你身上的蓮毒?!?p> 沈立恒看著她服下后,臉色已不復(fù)剛才那般蒼白與虛弱,臉上的焦急之色才稍稍緩和了一些。
“月余之前,我派人去沁幽谷拜訪過,谷主說薛神醫(yī)自兩年前外出游歷之后,就再也沒回去過。
不過,就在半月前,有人送來了薛神醫(yī)的藥,那人并未囑咐其他,想來是薛神醫(yī)還未研制出根除此毒的有效藥物?!?p> 身體在服用了赤陽丹之后已不再那般劇痛難忍,卻已然有些疲憊乏力,戚沐九看著一臉憂思沉郁的沈立恒,不由安慰道:“父皇,其實我...”
“黎兒,我知道你想說什么。父皇知道你能忍,可這樣的發(fā)作一旦開始,今后只會越來越頻繁,且一次比一次兇險,直至你元氣耗盡。
而且,薛神醫(yī)還說,隨著蓮毒發(fā)作程度的加深,甚至可能會產(chǎn)生一些無法預(yù)知的并發(fā)癥?!?p> 沈立恒理了理她凌亂的發(fā)絲,有些艱澀道:“父皇只要一想到這些,就寢食難安。恨自己救不了你,也恨自己有負于你母親的重托?!?p> “父皇,你無需自責(zé)。車到山前必有路,薛神醫(yī)那么厲害,我相信,他一定能研制出根治此毒的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