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王朝建國之初借力士族大家的聲望及軍力,自此以后皇權(quán)一直頗為薄弱,王朝的命脈一直都不是皇家一人說了算,還得仰仗那些手握重兵的士族大家同意。
二十年前陳家因為一場兵力懸殊,戰(zhàn)果滔天的江楚之戰(zhàn),達到封無可封的地步。自古以來,能達到如此地步的人臣素來都沒有太好的結(jié)果。
這對皇權(quán)無疑是一種挑釁,哪怕這個皇權(quán)一直就有人挑釁著,但如此天下皆知的一記耳光扇在它的臉上,陳家又如何能自善其身呢?;蕶?quán)與強族之間,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剪不斷理還亂的異樣情愫,在此刻醞釀到了頂峰。
當皇權(quán)這個一直要受人照顧的雛鷹,突然有一天沒了外敵威脅,感覺自己好像突然茁壯起來,不再需要扶持,想要獨自翱翔騰飛,好好俯瞰這世間風采。于是它只能放棄那辛辛苦苦建起的安穩(wěn)巢窩,飛入高空。
所以當年有人舉薦陳家謀反之時,朝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拍棺定案,一場血腥席卷整個王朝。
至于那個舉薦之人,事后如何已經(jīng)無從查起,反正他的使命大概業(yè)已完成,旁人亦沒有多余的目光注目于他。而此事一定案,往日那些巴結(jié)之人立即全部作猢猻之散,竟無一人開口聲援。因為陳家一家獨大,對于其他士族大家,又何嘗不是一種血淋淋的打壓呢?倘若陳家在世一天,如此聲望,其他家族又何談出頭之日!
當年代表皇家親自舉起屠刀的廣陵王江子道,憑借如此手段,聲勢極望,大權(quán)得手,大有與皇帝平起平坐的姿態(tài)。
加上正直壯年的宣武帝突然染病暴斃,只留下一個傳聞癡傻的太子,就是如今的當朝皇帝定安帝。定安帝無法獨自理朝,江子道以攝政王之姿從旁輔佐,不過誰主誰從,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身居高位的江子道,自然成了扛起皇權(quán)這柄大旗的不二人選。而那些在朝中有高官,在地方上亦有強兵的各大家族,無疑就成了想和他扳手腕的角色。
但倘若在重現(xiàn)二十年前的腥風血雨,無疑是對王朝根基的重大打擊。所以江子道只能以溫火燉之,不能亦不敢大刀闊斧,不然一不小心,皇權(quán)旁落說不定也不是沒那可能的。
但如此萬人之上的廣陵王,如今卻沒有一點意氣雄發(fā)的姿態(tài),此刻卻獨自在府中借酒消愁起來。
朝廷十萬廣陵軍,竟不能擋住那王林敬絲毫,被打的連連敗退,現(xiàn)下全部退兵于京口,做那龜縮防守的架勢。
而今日早朝王林敬的奏折,無疑是在其臉上狠狠地扇了一記響亮耳光,偏偏江子道還拿他毫無辦法,說不定三天期限一到,只能屈辱的應了王林敬。
一想到這里,江子道又是豪飲一大碗酒。
“滾!”
江子道聽見身后響起的腳步聲,怒罵道:“本王不是說了,誰都不要過來打攪本王嗎?”
江顯遠輕笑道:“父王,是兒臣,我來陪你喝兩杯?!?p> 江子道收起怒容,轉(zhuǎn)過頭來,亦是沒有多好的臉色,說道:“是顯遠??!不用了,我想一個人靜靜?!?p> 江顯遠打量著這個平日里總是一副不怒自威樣子的父親,見他如今滿臉掩飾不住的愁容,唉聲道:“父王,今日早朝之事,我已聽說,何不讓兒臣親自領(lǐng)兵去會會那王林敬,說不定有轉(zhuǎn)機呢!”
“你?”江子道淡然一笑,輕輕道:“怎么,你也來笑話父王不會用人是吧?你何曾領(lǐng)兵作戰(zhàn)過,你叔父都擋不住那王林敬,你就行了?”
“哪里哪里?父王你想多了,亦低看了兒臣?。『冒?,那隨你……”江顯遠見江子道面無表情,噗嗤一笑,顯然對他的提議頗為不快,趕緊改口。
父子二人皆不說話,兩人就對座而飲,明面上旁下再無一人。
江顯遠揮一揮手,那些潛伏在暗處的人手立即全部退去,對江子道說道:“父王,那陳家之人已有消息,不過我那隨從可能已經(jīng)身死,趙龍飛父子二人狼狽的逃了回來。聽他二人說,半路遇一青衣女子出手助他,武藝之高,我那隨從亦不敵?!?p> 江子道冷冷道:“一群廢物,找到他,我不想再聽到他的任何消息。一個個,這是要翻天了是嗎?”
“翻天?父王未免太過高看那人了,陳家當年再如何位高權(quán)重還不是無用,王朝始終是我江家之人的。更不說他現(xiàn)在無權(quán)無勢了,武藝再高又如何,縱使能以一敵百敵千,那一萬呢!真氣耗盡,還不是一個死字。況且就是王府的高手,他都應付不了,更不說其他了,他早晚都是死。對了,父王前不久叫人傳信孫起,孫起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王府了。”
“叫他來見我,當年陳家高手和逃竄之人可全是交給他的?,F(xiàn)下卻突然出現(xiàn)一個陳家之人,且他手底下的起靈教近日可不太安分,是時候敲打敲打了。”
江顯遠轉(zhuǎn)身而走,待他離開后,一人立即飄身來到江子道身邊,一言不發(fā),像個木頭似的站在一旁。
又是半晌過去,一老者緩緩走來,只是其中一手一腳倒不像是他身上之物,行動間顯得極為的不協(xié)調(diào)。
老者極不客氣的坐在江子道對面,未經(jīng)同意,便自酌自飲起來,酒水入口,神情留戀的連連點頭。
江子道并未出言阻止,默默地將他無禮之舉收入眼中,待他一壺酒飲完之后,冷聲道:“孫起先生,近日江湖上有傳聞說有一少年會使擒龍手,你是否該解釋解釋?!?p> 孫起抬起頭,頗為吃驚的說道:“哦?還有此事,十八年前那陳家最后逃竄隱匿起來的陳玄亦被我殺了啊,而且他住的地方我可是一個活口未留哦!”
江子道冷哼出聲,顯然對他的回答極為不滿,可又拿不出證據(jù)證明他說的是假,且看那孫起表情,顯然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
江子道心想,此事只得暫且放他一放,繼續(xù)問道:“那你一手建立起來的起靈教,近日可是不太安分啊,你又作何解釋?如此下去,本王可不會繼續(x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啊!”
孫起淡然道:“解釋?沒什么好可解釋的。十八年前我和王爺?shù)暮献麟S那陳家消失,可就終止了啊。我做什么可不需要向王爺稟報啊,難道王爺將我當成你的狗腿了?”
孫起說完就指了指江子道身邊那人,那個站立似木頭一般的侍衛(wèi)。
江子道并未說話,身邊那個木頭人終于開口說了一句:“你在找死!”
那人說話同時立即暴起,一拳朝孫起襲去。
孫起并未起身,亦是一拳對出,拳拳相對,打成平手。
那好似木頭的侍衛(wèi)笑道:“廢了一手一腳,還有如此武藝,不愧是四象之一的天云刀,難怪當年能憑一己之力,盡數(shù)暗殺了陳家所以高手。不過,倘若再如此無禮,怕是走不出廣陵王府了!”
“廢了一手一腳又如何?憑你也有資格說此話?王爺,你現(xiàn)在應該操心的可不是我孫起哦,那王林敬都快殺到家門口了啊。你亦沒必要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風,你叫我來難道就是想給老夫一個下馬威嗎?哈哈!”
孫起顯然看穿了江子道的意圖,不外乎想先打一棍子,滅了自己的威風,好在后面談買賣的時候占據(jù)有利位置。
畢竟他叫自己來,可不是單單想要個解釋這么簡單。
江子道擺手止住侍衛(wèi)出手的意圖,笑道:“孫先生言重了啊,叫先生來是想談場買賣!當年合作的如此愉快,不知孫先生可否再次合作呢?替我殺了那王林敬,要求任你提?!?p> “行,我殺了他,你代朝廷下一道旨意,讓我做他現(xiàn)在的位置,你看如何?”
江子道哈哈兩聲大笑出口,指著孫起說道:“孫先生可真會獅子大開口,看來孫先生沒誠意??!”
孫起亦是陪笑道:“王爺亦是沒甚誠意,王林敬身邊高手眾多,殺不殺得了都還兩說,稍不留神老夫恐怕都得搭進去,老夫拿命博個前途有何不可。”
“那孫先生是不想繼續(xù)合作了嗎?”
“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王爺出不了起價,恕我愛莫能助啊。”
“你不怕?lián)嗡??當年你可沒這么大胃口哦!”
孫起玩味的看著江子道,反問道:“你說呢?”
“王林敬那個位置,你是不用想了,你坐不穩(wěn)的,讓你上去,豈不亂了天?本王允諾,倘若事成,你起靈教可成為江漢王朝國教!”
孫起仔細盯著江子道,見他表情不似作偽,亦是正色道:“好!”
買賣達成,江子道叫人好酒好菜上來,兩人把酒言歡,一片祥和。
酒足飯飽之后,孫起揚長而去。
江子道見他離去,對身旁侍衛(wèi)說道:“姜木,跟上他,看他去了何處!”
那個木頭人立即騰身出了王府,消失在暗處。
江子道見兩人都離去,四下就只剩自己一人,略感無聊便自顧自的自斟自酌起來,喝的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