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顧壯云來到這歸來客棧,看那已經(jīng)殘破不堪的木樓小屋,靜靜地看了許久,不知再想些什么?
此時的老顧已經(jīng)恢復(fù)如初,沒了那化神面皮,亦沒有了那佝僂的龍鐘之態(tài),更沒有衣衫破碎,血肉模糊。
只是面色蒼白,氣息紊亂,又好似在三日前的大戰(zhàn)后還未徹底恢復(fù)一般……
許久,顧壯云輕嘆一口氣,向那僅剩一點尊嚴的歸來客棧牌匾而去,取下歸來客棧的招牌,從招牌后面取出一物。
此物是一精美瑤琴,瑤琴上刻有孤山遠影,木樓小屋,夕陽西下,還刻有三字:李珺婉。
老顧輕柔的拿著瑤琴,又是靜靜地看著瑤琴許久,目光似水,如愛人般充滿了眷戀。
老顧對著瑤琴輕聲細語的說道:“婉兒啊,答應(yīng)你的事,我終究還是未做到……我知道你這次說的不是氣話了,可……可是,世事無常,你我皆如棋子,又如何能逆天改命呢?呵呵……把失信于你說的如此大氣磅礴,正義凜然,我顧壯云亦是覺得好笑!……罷了罷了,反正我亦不是第一次失信于你了,你就當(dāng)我顧壯云是那負心薄幸,言而無信之人吧!只是,只是我終究還是不想你氣我惱我的,你可明白?倘若時光倒流……哈哈,還倒流什么啊,終究不過是晚了,我亦只能自欺欺人了,你說是不是?”
老顧指尖柔情似水般劃過瑤琴,悅耳琴音輕聲撩動,撥人心旋……
老顧又是沉思良久,好似做了什么決定,對著瑤琴輕聲說道:“婉兒,我終究還有該做之事……十八年了,當(dāng)年的血案也該替你討個公道了,你就陪我最后一程好不好,好不好?哈哈!……你不答應(yīng)亦無妨,反正現(xiàn)在你得聽我的,哈哈!”
老顧將瑤琴用布囊裝好,把那歸來客棧招牌放回原處,背上瑤琴,朝那座無名無姓的孤山飄身而上。
山中一墓:李珺婉陳玄合葬于此。
老顧拿出一杯酒,盡情揮灑而下,轉(zhuǎn)身飄走!
夕陽西下,孤山遠影!
……
一片漆黑,漆黑漸變模糊,模糊又漸變清晰。
幾個補丁的白色被褥,一張紅漆小柜,一張黑色圓凳,打開一半的紙糊窗戶,外面好像下著瓢潑大雨,屋檐下雨滴成線,嘩嘩啦啦,還有幾聲雞鳴犬吠。
突然門口出現(xiàn)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丫頭,兩個羊角辮,一雙大眼睛,紅彤彤的小臉蛋,一個小酒窩,一口乳白細牙。兩個補丁的粉紅色碎花小衣,草青色小褲,紅色小布鞋,手里拿個竹蜻蜓,咬著手指,蹦蹦跳跳跑了過來。
“哥哥,哥哥,你醒啦!呵呵呵……”小丫頭高興的笑著,大眼睛瞇成一條線。
一只大手伸出揉了揉小丫頭的小腦袋,小丫頭頓時笑的更開心了。
“小牛牛,又長高了一點啊。我來這幾日了???”
小丫頭嘟著嘴不滿的說道:“哼!不理你了……我偏不說,哼!”
“別啊,哥哥錯了。好了好了,小妞妞,快告訴哥哥……”
小丫頭還是不滿的說道:“我不小了,你看我都長這么高了!”
說完拿手在空中比劃著,只是很夸張的把手舉到最高,好像覺得還是不夠,又踮起了腳,小腦袋才滿意的連連點頭。
“哈哈……咳咳咳。好好好,不小了,不小了??瓤瓤取?p> 小丫頭見那哥哥突然咳嗽不止,連忙俯身過來拿小手輕輕替他拍著胸口,哭著鼻子說道:“你是不是快死了?嗚嗚~”
大手輕輕把她眼角的淚水抹掉,捏捏她的小臉輕聲說道:“不會啊,哥哥怎么可能會死呢?哥哥還要保護小妞妞快快長大,找個好人家嫁了呢!偷偷告訴你哦,哥哥其實是那轉(zhuǎn)世仙人,長生不死呢!是不是很厲害?”
小丫頭頓時被逗樂,好像想明白什么之后,收起笑臉吐出舌頭鄙夷道:“騙人,我爹爹說了,沒神仙的,你是大騙子?!?p> 然后小丫頭又撓了撓頭繼續(xù)問道:“那個嫁人是什么???要長多大呢?是不是這么大?”小丫頭說完就張開雙臂比劃著。
“錯了,錯了,是這么大!”
床上躺著的那人亦是張開雙臂比劃著,手臂碰到床頭硬物,一陣吃痛的表情。
小丫頭眼睛又瞇成一條線,又俯身過來拿著他手使勁吹幾口氣。
小丫頭抬頭望了望,鼓了鼓腮幫問道:“這么大?那得長多少年?。俊?p> “很快的,長著長著就有那么大了!你還沒回答哥哥剛才的話呢!小妞妞……”
小丫頭羞澀的笑了笑說道:“那個……你剛剛問的是什么?我不小心忘了。”
“哥哥剛剛問你我來這幾日了。”
小丫頭扳著手指頭仔細的想著說道:“三……四,四日了,那老爺爺把你送來之后,你就一直睡覺,我還以為你死了。”
屋里沉默了一會兒。
小丫頭見那人不說話,連連點頭道:“是真的,我可沒騙你?!?p> “嗯嗯。小妞妞這么乖不會騙人的……只是你叫他老爺爺,叫我哥哥是不是輩分有點亂啊?”
小妞妞委屈的說道:“輩分是什么?”
“輩分就是……背上挑著有大糞,懂了嗎?”
倘若是讓她爹娘知道,此處有個不良少年教壞小朋友。不知道還會不會讓這小丫頭來到此處。
小妞妞連連點頭表示懂了,繼續(xù)說道“可是……可是他真的很老嘛!”
“嗯嗯。他好像確實有點老,但現(xiàn)在也不是很老啊!”
小妞妞又是嘟嘴哼了一聲表示不同意。
小妞妞好像又想起什么繼續(xù)說道:“哥哥,我說個秘密給你聽哦?!?p> 一臉我信你的表情,說完便俯身到那人耳朵旁悄悄咪咪的說著。
“哈哈哈!還有這事?”
聽完此秘密的那人狂笑不止。
“小藝,你醒啦?!隔老遠都聽見你笑聲了?!蔽萃庖蝗俗哌M來,邊走邊問著。此人是個圓臉的壯年漢子,農(nóng)家打扮。
“嗯。柳叔!剛醒不久,和小妞妞聊著呢。”
柳叔看了看小妞妞,對陳半藝說道:“你昏迷四日剛醒,還是多做休息,不宜大笑?!?p> 此時在四日前被老顧一掌碎裂筋骨而死的陳半藝卻詭異的活了,出現(xiàn)在這農(nóng)家小屋中。
小妞妞好像犯錯了一樣,便退到一旁,低頭玩著手指也不說話。
陳半藝想起剛剛小妞妞一本正經(jīng)的對自己說著:“我聽到娘親說那顧老爺爺突然變得一副氣宇軒昂的模樣,倒是比爹爹俊多了。只是我娘親嘀咕這句話的時候不小心被我聽到了,我又不小心被娘親發(fā)現(xiàn)了,她叫我不要告訴爹爹,也沒有叫我不告訴別人,我就和你說了哦,你不要告訴我爹爹哦,不然我不理你了……”遂大笑不止……
陳半藝想起那小妞妞剛剛還揮舞小拳頭,威脅著他。而此時那副偷吃糖被發(fā)現(xiàn)的模樣,又是一陣好笑。
那小妞妞正站在她爹身后,見陳半藝笑了起來,拿根手指放在嘴邊,對陳半藝做個噓聲的動作……
陳半藝干咳兩聲,對那柳叔說道:“不礙事的……”
柳叔說道:“小藝,顧老哥昨日替你療完傷,見你已無大礙后便離去了,讓我轉(zhuǎn)交你兩樣?xùn)|西。”
說完從后背拿出一封書信,一只布囊包住的長條東西。
陳半藝沉默不答……
氣氛有點沉默,柳叔便告辭而去,順手牽走了小妞妞,那小丫頭還從后背伸出一只拳頭,向是在警告什么。
陳半藝拆開布囊,發(fā)現(xiàn)是一精致鵝黃玉笛,熒光流轉(zhuǎn),笛上刻有一行小字:聽君一曲,愿黃泉相伴----李珺婉。
拆開那封書信,當(dāng)先兩字映入眼中:藝兒。
看見這兩字陳半藝就皺起了眉頭,想起十八年來的點點滴滴。那時自己惹惱老顧他總是怒罵:臭小子,而自己被惹惱也回他一句老顧,偶爾諷刺一句老俠。
而老顧平日都是叫自己小藝。自己亦是稱他老爹,雖說此人不是自己老爹,但是亦覺得沒什么不妥的,叫著叫著也就習(xí)慣了……
但每逢語重心長之際老爹總是叫我:藝兒。
看到那兩個字,陳半藝沒由的突然又不想看那封書信了。
望向屋外,依然是暴雨連天,不知他那是否亦是如此?有沒有戴著斗笠遮擋一二?
朝西奔天府樓而去的老顧,在一破敗寺廟中,摸著后背那布囊沒由的說了句:“那夜風(fēng)大,今日暴雨……”
今日雨,那夜風(fēng),可知愁思斷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