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正心沉了下去，盯著青袍人，右手又握住了劍柄。
“很好”，青袍人說道：“果然是天下無雙的快劍?！?p> 葉正搖了搖頭，說道：“可惜，還不夠快?！?p> 青袍人沉默片刻，問道：“你很想殺了我？”
葉正沒答話，劍意卻已破空而出。
青袍人輕嘆一聲，說道：“就算你想殺我，至少也要先看個(gè)清楚?！?p> 葉正說道：“我記得你?！?p> 青袍人擺了擺手，說道：“世間萬象，如夢如幻。只用眼睛，是看不清楚的。你要學(xué)會(huì)用心去看。”
葉正隱隱有所感悟，不覺運(yùn)起了空明吐納功，靈臺漸漸清明。
青袍人接著說道：“等你學(xué)會(huì)用心去看，你的劍才不會(huì)落空。真正達(dá)到，心劍通透的境界。”
葉正心念一動(dòng)，師父也曾提起過，喃喃說道：“心劍通透……”
青袍人輕輕笑了笑，慢慢說道：“你見多了不平之事，卻生出公正之心。這便是你的劍心，著實(shí)難能可貴。只不過紅塵如夢，亦真亦幻。世間的恩怨情仇，生離死別，終究是一場夢。你看得見，偏偏又看不透。”
這二十幾年的日子，難道是一場夢么？葉正想了想，低聲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袍人目光漸漸溫和，抬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張蒼老臉，卻似鄉(xiāng)野的老翁，沖葉正點(diǎn)頭微笑。
對面的老者，正是逍遙侯端木玄。葉正松開劍柄，輕嘆一聲，說道：“是你?！?p> “是我”，老者聲音正常，說道：“二十多年前，我們就見過面。”
葉正愣了一下，問道：“你去過平城郊外的小南村？”
老者點(diǎn)了點(diǎn)頭，答道：“二十五年前，我受人所托，去平城南郊一處小村莊，找飛刀傳人葉家的后人。”
葉正心中一驚，問道：“飛刀傳人？”
老者笑了笑，忽然問道：“你師父，沒提起過？”
葉正搖了搖頭，師父極少跟他說家里的事。
“他是擔(dān)心你”，老者嘆了口氣，慢慢說道：“百余年前，中原武林與魔教血戰(zhàn)。熊世清魔刀在手，縱橫江湖無人能敵。幾大掌門無奈之下，只得去求飛刀傳人出手?？伤麉s不想插手江湖紛爭，帶著家人隱居在平城郊外，便是后來的小南村葉家?！?p> 葉正皺了皺眉頭，問道：“魔教肆虐武林，他為什么不出手？”
老者沉默一陣，接著說道：“因?yàn)轱w刀傳人，本就是九黎族公主的后裔，身上流著九黎族的血。幾大掌門找到他之前，熊世清早就勸過他。請他出任魔教長老，為自己的母族復(fù)仇。他卻早已堪破是非，不愿再爭斗廝殺。又向正魔雙方保證，不傳給后人飛刀絕技，才得以躲到平城郊外避世?！?p> 葉正聽得出神，說道：“兩邊都不幫忙，總不會(huì)得罪他們罷?！?p> 老者笑了笑，搖頭說道：“可惜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堪破是非？他以為兩邊都不得罪，其實(shí)兩邊都得罪了。熊世清一死，魔教很快被連根鏟除。對中原武林而言，葉家不再是威脅，這才能安穩(wěn)度日?！?p> 葉正思量一陣，又問道：“那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到底又是為什么？”
老者目光閃了閃，慢慢說道：“二十五年前，江湖上突然傳出消息，隴右大盜土狼要對葉家下手，搶奪傳說中的飛刀秘籍。起初沒有人相信，后來少林寺卻到了一把飛刀，和葉家的求救信?？赡莻€(gè)時(shí)候，弘慈大師剛接任方丈，不好出面處置。只得趕來?xiàng)P山，勸我出手相助。弘慈方丈與我商議一夜，都覺得此事另有隱情。土狼背后定有主使之人，先要查出那主使之人，才可救葉家脫離險(xiǎn)境?！?p> 葉正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是有主使之人，土狼卻不肯說實(shí)話?！?p> 老者長嘆一聲，說道：“可誰又料到，我們只顧查那主使之人，土狼卻搶先動(dòng)手。等我趕到小南村之時(shí)，葉家已經(jīng)滿門遇害了?！?p> 葉正默不作聲，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殘破的大門前，一排排木偶，在風(fēng)中晃來晃去。
沉默許久，老者輕舒了口氣，接著說道：“那天晚上，我在葉家門外站了許久，卻看到隱劍客走了出來。他是飛劍客的傳人，跟葉家頗有淵源。按說有他在，區(qū)區(qū)一個(gè)土狼如何能得手？我剛要問話，他卻轉(zhuǎn)頭疾走。我當(dāng)即追了上去，路過村口破廟時(shí)，撞見了一個(gè)幼童。小小年紀(jì)，卻毫不懼怕，一雙眼睛分外明亮。我至今都忘不了，卻跟你的眼睛一般模樣?！?p> 原來如此，這些年惡夢里的那個(gè)龍頭怪人，卻是去救自己家人的，只可惜去晚了。葉正收攏心神，說道：“那天我偷了祖父的酒，被趕出家門，在廟里躲了一夜?！?p> 老者笑了笑，又說道：“當(dāng)時(shí)，我只顧追隱劍客，也沒想到你是葉家的孩子。等我追上了隱劍客，亮出那把飛刀，他才肯相信我。原來他早就藏在村子里，那晚被幾個(gè)高手纏住，受了重傷，才讓土狼趁機(jī)得手。”
葉正胸中氣息郁積，真氣自發(fā)流轉(zhuǎn)，仰頭長舒了口氣，輕聲說道：“師父中年以后，得了一種怪病。使劍時(shí)間一長，雙手便抑制不住地抖動(dòng)。到了最后幾年，更是連劍都握不穩(wěn)。”
老者神色微變，嘆道：“難怪那么多年，他都避不見人。不過總算收了個(gè)好徒弟，他也可以含笑九泉了?！?p> 葉正搖了搖頭，說道：“我跟師父學(xué)劍，只為討回一個(gè)公道?！?p> 老者沉默片刻，說道：“我問過隱兄，那幾個(gè)高手的來路，他什么也沒說。這些年來，我們也知道平城出了一名葉姓劍客。沒去找你，只是擔(dān)心那主使之人?！?p> 葉正冷笑一聲，說道：“你們擔(dān)心？死的又不是你們的家人，你們只想拿我當(dāng)釣餌罷了。”
老者目光黯淡，搖了搖頭，說道：“百余年前正魔血戰(zhàn)，飛刀傳人獨(dú)善其身。只因這一點(diǎn)，中原武林便對葉家心存芥蒂，致使?jié)M門被害。如此說來，武林的確欠你一個(gè)公道。我和弘慈方丈，更是難辭其咎。今晚，便還你一個(gè)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