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穆炎

　　第二話穆炎

　　 ‘現(xiàn)在，您安全了?！昨舫鲆豢陂L氣?！乾F(xiàn)在能回到身體里活過來嗎？’白蟒的尾巴微微抬起正要攏住蔡千守的肩頭以示安慰。一聽到這句，不由一抖，嗖地收回尾巴?！∩卟恢??！?p>　　 ‘你，不，知，道！?。?？’蔡千守望向這龐然巨蟒，一臉不可置信！白蟒慚愧低下頭，諾諾地?fù)u著尾巴，像是搖尾乞憐。。。‘恩。。。小蛇不知。小蛇自幼獨來獨往不怎出門。外面的神仙妖魔認(rèn)識不多，日常接觸更幾近于零，故而仙靈兩界之事所知甚少。。。。。像主人這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所以不知?！?p>　　 ‘那我現(xiàn)在就試試！。。?！坏劝昨卮穑糖貜街憋h到自己肉身旁坐下，試圖躺入體內(nèi)。但仿佛與那肉身隔了一道墻，無論怎樣也進(jìn)不到體內(nèi)。他與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什么東西生生分開了。千守好不心焦，嘗試數(shù)次卻還在身體之外。最后唯癱坐一邊沉默不

　　語。

　　 過了半響，忽想起什么來似的，回頭問白蟒，‘如我即不去到陰曹，也不回到肉身，那這魂魄，可會煙消云散？’

　　 ‘。。。不會。因為主人您的陽壽未盡。而且陰曹那里也確實沒有您的位子啊。沒有黑白無常來收，魂魄自當(dāng)是在的?！昨s緊答。

　　 ‘那我現(xiàn)在這樣，到底是為什么？’白蟒歪了歪腦袋，局促不安地掃著尾巴，沉聲回答，‘因為我。。。。我以為那個拿著翡翠的男孩是主人您。所以就。。。。揮了下尾巴，把他送

　　上水面去了。。?！?p>　　 ‘恩？然后呢？。。。。你把他送上水面了跟我死有什么關(guān)系？難道他這回是本該死的，結(jié)果我替他死了嗎？’

　　 ‘這個。。小蛇不知。。。。只是，那水浪稍微大了。。。那么一點點’白蟒低頭偷瞄了一眼蔡千守，越發(fā)地輕聲，‘那浪，使主人沉入水里更深’蔡千守閉目嘆息。想那翡翠本是好好戴在自己脖子上的，卻偏偏不巧那時候給了狄子沛！想不到那小子撿回條命，倒是因為我！WTF！蔡千守越想越衰，簡直無語。繼而問，‘那我原本的壽命該是多少？’

　　 ‘八十六歲。’

　　 ‘有八十六歲？??！還有 70 年?。?？’白蟒點頭。

　　 ‘那。。。。我結(jié)婚了嗎？老婆好看嗎？叫什么名字？’蔡千守索性把想問的都問了。白蟒歪著腦袋看了眼蔡千守，。。。明明是應(yīng)該擔(dān)心自己死活的時候，卻有人在問老婆好不好看？真不愧是蔡家的后代！和他爺爺?shù)臓敔數(shù)臓敔敗?。的。。。。，咳咳，總之尚在南京時代的那幾代可真像。都是見鬼的癡情鐘。。

　　 當(dāng)然，白蟒果然也不虧是蔡家的家神，深受影響之下，早也變得十分八卦。那年蔡千守出生之時，白蟒在看完蔡千守的生辰八字壽命長短之后，又順道去了三生石那邊，瞧了瞧那上面刻著的千守命定中人的名字。記得好像是。。。‘李云。。。?！]起金黃的大眼努力思索。

　　 ‘知’蔡千守補(bǔ)充道。

　　 ‘知？’

　　 ‘是李云知。她叫李云知。’蔡千守不由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要知自打知道變成魂魄以來，這是蔡千守第一次發(fā)自肺腑地笑出來。心中訝異之外，只想著那怎會是李云知那翻白眼的冤家！哈哈哈哈她怎竟成了我老婆了？?。‰y不成她終于發(fā)現(xiàn)了我的魅力不成？！哈哈哈哈哈。。。那可真真是想不到啊?。〔糖鼐雇阶栽叫υ介_心，全然不似剛死的魂。白蟒望著蔡千守這么肆無忌憚地大笑，心下駭然。心道是了，這要是誰死了之后發(fā)現(xiàn)回不去，前期多少都會有點發(fā)瘋。?！，F(xiàn)在更嚴(yán)重的是，還知道了自己老婆是誰，是該瘋了。。。此時千守與白蟒的周圍，來來往往的醫(yī)護(hù)人員，穿梭不息，卻無一人看見他倆，也無人聽到蔡千守的笑聲，蔡千守哈哈哈放聲笑完，想起此后爸爸媽媽再也見不到自己，立時淚如泉涌，又嗚嗚哭了出來。白蟒閉目嘆息。唯有靠上前來，將千守緊緊纏上兩圈，團(tuán)團(tuán)圍住。沒有溫暖的擁抱，也沒有親人的陪伴，千守趴在滑溜溜，毫無溫度的白蟒身上，權(quán)做唯一的依靠，積在眼底的傷心淚一股腦地傾瀉而出?！魅?，請放心。小蛇誓死也保護(hù)你，直到幫助你回到那個世界為止。這是我報答蔡家一生的承諾，是我的使命?！?！’千守嗚嗚把腦袋貼近白蟒?！赌暇┣鼗瘁t(yī)院的重癥病房外》是夜，蔡千守與白蟒兩人。噢不，是兩只，在南京秦淮醫(yī)院的重癥病房外安靜守候。病房內(nèi)，蔡千守的心電圖顯示，心臟有微弱的跳動。蔡千守肉身剛被送進(jìn)醫(yī)院時的情形，心電圖顯示沒有心跳。正當(dāng)醫(yī)生要宣告死亡之際，白蟒對著心電圖輕吹一口氣，只聽‘滴。。。’的一聲，屏幕顯示出了微弱的心跳。周圍的醫(yī)生護(hù)士一片歡呼，忙給蔡千守上了呼吸機(jī)和點滴，一眾人才飄然離去?！锻黹g 7 點蔡千守家》蔡爸蔡媽吃過飯后晚間 7 點，正打開電視看 7 點當(dāng)熱劇時，電話鈴

　　響了。蔡媽來接。鏡頭正對蔡媽臉龐?！?。是的。是蔡千守家。怎么？出了什么事嗎？’蔡媽默默地聽著電話那頭。。。。臉色逐漸凝固。而此刻，重癥室外，蔡千守與白蟒垂頭喪氣地坐在走廊。‘你怎么會不認(rèn)識我們家在哪兒的？。。?！?p>　　 ‘打仗之前，跟隨你爺爺?shù)臓敔斎ミ^BJ。。再后來，因為打仗和一場大火，使我和蔡家失散了。。。最后也只有回到南京守著老宅。哪知道又過了許多日子，那宅子也不姓蔡了。來來往往神仙妖怪又那么許多，便只有躲到夫子廟旁的秦淮河度日。等著有一天，能再遇著蔡家的

　　人。。。。。。想不到，今天竟是這樣相遇！’

　　 ‘這怎么算相遇？！’千守沒好氣地糾正，‘這是我魂魄出竅，要去陰曹報到了，你才認(rèn)出我的！’千守一聲冷哼！白蟒慚愧低頭。。。。千守看了看它龐大的身軀，略一沉吟‘喂，既然你有千年的法力，那為什么還是條蛇？能像電視里那樣，變成人嗎？’‘小蛇可以。。。只是因為喜歡自己的樣子，又獨來獨往，所以就這樣子生活慣了。’

　　 ‘那。。就是可以變成人咯？’

　　 ‘是。’白蟒搖了搖尾巴。

　　 ‘喂，你不要像狗一樣搖尾巴好不好？！作為一條蛇很奇怪耶！’蔡千守像大哥一樣呵斥一聲。忽地一想，‘喂等下，你是男的女的？！’‘小蛇是男的。。?！昨铝送律囝^，歪著腦袋說。‘不好意思?！?p>　　 ‘我去！。?！匾话押菖南掳昨X勺，‘我就猜你是個男的！女孩子哪會像你這么魯莽？害的自己主人都翹掉的家神！。。。簡直是笑話！！’千守郁悶地至極。白蟒不語?！恰?。。你倒是變個人來瞧瞧?！昨皖^默念一句心咒。立時白霧飄散，蒙了千守雙眼。片刻之間，一身胡服的濃眉大眼大胡子哥，端立面前。

　　 ‘我的天。。。。原來你是這個型的！’’蔡千守想驚呼好帥！但還是忍住了。不過說實話，雖然夠帥但還是和電視上的那些相差太遠(yuǎn)！這白蟒通體雪白，原以為會變出個翩翩美少年，但想不到竟變出了胡子拉碴，看著衣服很久沒洗的。。。。帥大叔。

　　 ‘我說等一下。。你們妖仙什么的，不是想變什么就能變什么的？怎么你弄出來是這樣子！?。磕氵@是。。哪兒看來的?。?？’

　　 ‘厄。。。。我也不知?！昨穆曇粢琅f還是粗礦?！冒伞?。總之每次看到你個大腦袋挨著我，實在很不方便，不如你就這樣吧！’白蟒歪了歪腦袋思考一秒，雖然并不明白自己的腦袋到底哪里礙著蔡千守不方便。但還是點頭表示同意。千守當(dāng)下一把伸手勾搭白蟒肩頭，一臉得意，‘恩，不錯不錯！’

　　 ‘不過喂，’千守抬下眉毛，‘我該怎么叫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蛇，沒有名字?！?p>　　 ‘啊？。。。。。那我們家叫你什么？’

　　 ‘厄。。。大仙。。?！昨┖褚恍?。

　　 ‘有道理。。?！胤艘幌掳籽?，‘哈哈哈哈，確實有道理。你看誰會像我們現(xiàn)在這樣，勾肩搭背，一起說話呢？想我爺爺?shù)臓敔數(shù)臓敔攤儯l也沒有見到你，自然也不會想到，給一個保護(hù)自己家族的神仙起個能方便叫喚的名字?！?p>　　 ‘那。。。這樣’千守轉(zhuǎn)過頭來，望向白蟒，‘給你起一個好不好？否則不知怎么喊你，好不方便的?！?p>　　 ‘恩。好！’白蟒一張俊俏的臉龐瞬時點亮，眼里爆發(fā)著綠光，一個勁點頭。

　　 ‘恩！。。。?！爻烈靼腽A，記起兒時讀過的一本西漢英雄傳里，有個并非主人公的人物甚是喜歡，是個叫做穆炎的司馬。立時心中稱快，

　　就道‘叫你穆炎可好？’‘穆。。。炎。。。？’

　　 ‘恩。就是這兩個字?！f著趕忙去拉白蟒的手，在他手心，劃出穆炎二字?？赐昵氐谋葎潱昨鋈弧?？’了一聲，‘這不就是西漢英雄傳里的司馬穆炎嗎?。?？’

　　 ‘你也看過！??？’

　　 ‘我不認(rèn)字，只看過連環(huán)畫?！?p>　　 ‘那剛才這兩字？’

　　 ‘此人我喜歡，所以認(rèn)得！’

　　 ‘我也是！他使長刀超厲害的！而且最重要就是。。。’千守在空中狠狠劃了幾下手勢，‘處變不驚！’白蟒在一旁立時咧嘴大笑，‘哈哈哈哈，此人小蛇也甚喜歡！’，但隨即皺眉，‘可是我。。。。不用姓。。。蔡嗎？’這一問，倒是連千守也愣住了。是呀，自己家的家神，怎么可以不姓蔡呢？頓時又暗淡下去，低頭沉思。口中反反復(fù)復(fù)念叨‘蔡。。。。。。

　　蔡。。。。。’

　　 過了半響，也沒想出個好歹?！?！也罷！’千守擺手一揮，‘這穆炎兩字叫出來可是押韻得很，又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挠⑿?，有何不可？沒必要婆婆媽媽非要姓蔡嘛?！前昨残??！彩?，我并無蔡家血液。。。。又何來計較。西漢英雄傳，是小蛇與蔡家離散后，躲入夫子廟來讀到的第一部書，其中穆炎此人，乃是人間英雄。小可喜歡！今日得此名，謝謝主人！’《次日凌晨 1 點重癥室外蔡千守和白蟒并肩而立》蔡爸，蔡媽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踩著碎步，一路直奔而來。蔡媽一踏進(jìn)千守的看護(hù)室，看到插著呼吸機(jī)的千守平躺病床，立時再也控制不住，撲到千守身邊嗚嗚地哭了起來。一旁的醫(yī)生忙安慰，‘蔡媽媽，孩子應(yīng)該并無性命大礙，血壓心率均正常，是由于腦灌注不足，大腦缺氧在昏迷。不過放心，我們已對他供應(yīng)高壓氧來實施催醒。我們需要時間等他醒來。

　　請耐心。’

　　 ‘我想把他盡快帶回上海，是否可以？’蔡媽一臉焦急。

　　 ‘恐怕不行，我們這里的設(shè)施畢竟齊全，為以防萬一，至少要再觀察 3 天。一般此類病患，不會昏迷太久。蔡媽媽盡可放心?！?p>　　 ‘那一般這樣的情況，最遲會持續(xù)多久？’蔡爸立在一旁，卻格外地冷靜。

　　 ‘至少 3 天。視各人的情況而定。據(jù)目前所知的昏迷最久的情形，大約是 2 個月。但普通略久的，也就 1~2 周左右?！丝?，同一間房內(nèi)，立在一旁的蔡千守看了眼身旁的穆炎‘如果我 3 天，一周之后，甚至 2 個月之后，都沒有醒來會怎么樣？’‘主人。你的肉身有我精元的保護(hù)，故而即使 2 個月，2 年，200 年后也不會有大礙。以現(xiàn)今醫(yī)療的科技，應(yīng)該只是判斷您為昏迷而已?！?00 年？！’蔡千守聳了聳肩，‘200 年我愛的人們早已不在，我回去還有什么意思?！稳涨宄?，學(xué)校班車停在醫(yī)院門口，來接身受輕傷，很快康復(fù)的同學(xué)們一同回上海。李云知急匆匆偷溜下大巴，奔向醫(yī)院，一路尋找蔡千守的重癥病房。終于在病房外走廊，看到了蔡媽。蔡媽遙遙望見李云知，立馬心頭一酸，紅著眼睛走上前去。李云知急步迎上一把抱住蔡媽。

　　 ‘嗚嗚嗚嗚。。。。。?！虌尡е钤浦?，情不自禁眼淚嘩嘩流下。

　　 ‘蔡媽媽，千守他。。。沒事吧？’李云知焦急地問。想那蔡千守雖然平時作惡多端，天天闖禍，但畢竟是從小相伴長大的發(fā)小。忽然見不到這猴孫的身影，竟總覺得生活少了顏色，心里空落落的?！t(yī)生說他性命還在，但是大腦缺氧，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嗚嗚嗚嗚’蔡媽說著說著又嗚咽起來‘也不曉得腦袋有沒有事，會不會有后遺癥，有影響?！?p>　　 ’千守他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李云知更加緊抱了蔡媽，輕拍著她的背。

　　 ‘千守他從小善良，救過那么多貓狗，還養(yǎng)小烏龜，菩薩都看在眼里，會有福報的，他一定不會有事，好人應(yīng)該有好報啊。。。?！鳎桥?。我們千守這么乖，老天爺會照顧?quán)蕖?。。?！虌寬熘蹨I，勉勉強(qiáng)強(qiáng)破涕而笑。而此刻立在一旁的千守，卻是一臉的驚訝。‘她說我是好人！而且原來都記得我有養(yǎng)過這些！平時看她對我超級兇惡，想不到倒也曉得我的好。。。。曉得我常喂那些流浪貓狗飯菜，有傷殘的還帶去醫(yī)院，把零花錢都花掉了。。。。?！胫胫?，千守越發(fā)肯定，‘我根本就是大好人嘛！云知說得對！菩薩一定不會放棄我的！’醫(yī)院門外的學(xué)校大巴按響了喇叭，李云知必須要走了。蔡媽送李云知走出醫(yī)院大門。李云知返身上校車，大巴起動，啟程回上海。醫(yī)院大門的這一邊，蔡媽，和千守，穆炎，一人一鬼一妖立成一排，一同目送校車，愈行愈遠(yuǎn)。穆炎深邃的金黃眼珠，在陽光的映照下閃閃發(fā)光。或許連他自己也沒發(fā)覺，他是如此專注地望著云知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