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孤兒院沒多久，小猴子忽然湊過來問道：“就這么走了？”
牧北看向他：“不然呢？”
小猴子左顧右盼了下，面露糾結地抓耳撓腮起來……話說，難道沒人對現(xiàn)在的狀況感到奇怪嗎？
他看了看周圍，目光先后落在小怨和影貓身上，旋即移開。
一個她主人說啥就是啥，一點主見都沒有，另一個……呵，蠢物！
“不多待一會兒嗎？”小猴子想了想后，胡亂地用手比劃著，也不知道比劃了個啥東西，估摸著只是多動癥犯了，說道，“來這兒前，你不是對這孤兒院挺感興趣的嗎？怎么現(xiàn)在像是……呃，怎么這么快就要走了？”
不知為何，小猴子覺得此時的牧北有些像是落荒而逃。
但他仔細一想，又覺得這種感覺很沒道理，心想應該是自己的錯覺，便中途改了口。
但不管怎么說，才待了半天都不到就急匆匆離開，甚至都沒去見狗娃子一面，顯然是有些古怪的，畢竟他們又不趕時間。
他在逃避什么？
咦？！我為啥又用了“逃”這個字？
小猴子微微皺眉，心里覺得仿佛抓住了什么似的。
牧北低頭看他：“你想知道為什么？”
聞言，小猴子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一改口風，嗤笑道：“關俺老孫什么事？！俺老孫去找些吃的！”
說罷，他便溜達著消失了。
牧北笑了笑，朝一旁的小怨說道：“這猴子真聰明?！?p> 小怨一愣：“是么。”
牧北沒有多解釋。
知道什么事情可以知道，什么事情不該知道，什么事情知道了可能就做不成朋友了，這還不夠聰明嗎？
而聰明人也不是只有他一個。
恒也很聰明。
之前在孤兒院里談及八苦的話題時，牧北并沒有隱藏自己的情緒，而是毫不避諱地在交談過程中露出了驚訝、無語之類的神色。
因為他并不在意。
他不在意自己記憶有問題這件事是否會暴露。
八苦的話題甚至還是他提起的。
而常理來說，他當時該有驚訝、無語之類的情緒嗎？
不應該。
毫無疑問，不應該。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更是八苦的創(chuàng)造者，怎么可以表現(xiàn)得像是一個初次聽聞的普通人呢？
但有意思的是，面對那些明顯不該有的反應，恒當時沒有露出絲毫異樣。
是她蠢到連這么明顯的不合理、不協(xié)調都沒察覺嗎？
顯然不是。
是她隱藏了自己的情緒。
在那里，牧北見到的是一個天真爛漫，自來熟，但該嚴肅認真時又能嚴肅認真起來的活潑少女。
他甚至沒從她身上感受到什么敵意。
她唯一露出的破綻是——在面對牧北那些明顯不該有的反應時，她選擇視而不見，假裝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但這怪不得她。
雙方的實力差距使得她不得不這么做——誰知道神明會不會介意被人發(fā)現(xiàn)呢？
可以說，牧北因不在意而破綻百出的舉止，反而在無意中迫使恒也露出了破綻，使得牧北意識到，她絕對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單純、無害。
甚至，事后再回過頭去看的話，恒當時大談特談關于八苦的話題，其實多少有些刻意的痕跡，像是在借機試探什么似的。
可能，當牧北提出想聽一聽蒼龍對其余七人的評價時，甚至更早之前，當恒發(fā)現(xiàn)特意將聰送回來的人居然是輪回的神明，并發(fā)現(xiàn)其性格與她從蒼龍那兒聽到的截然不同時，她就已經(jīng)覺得奇怪了，于是便借著八苦的話題順手試探了下，只是她沒想到牧北居然藏都不藏……
而恒自己大概也意識到了這點，知道自己露了破綻，同時也有些摸清了牧北的性格，所以，在送他離開時，聽到那句“不錯的地方”后，她才忍不住沖動了一次。
總得來說，牧北覺得恒是個聰明人，而且心思有些復雜，心眼多。
她跟蒼龍不一樣。
老苦蒼龍是一個非常純粹的人，純粹到會讓人想要痛罵他愚蠢。
他堂堂正正做人，堂堂正正做事，不懂變通，也不懂妥協(xié)，就像是一輛筆直向前的列車，縱然前方是萬丈深淵，他也義無反顧！
而就是如此純粹的一個人，卻選了一個不那么純粹的繼任者。
可是，恒又跟蒼龍很像。
這個成熟，謹慎，心思復雜，善于偽裝的聰明人，在大聲質問神明時卻又顯得銳利，執(zhí)拗，稚嫩，無所畏懼！
而且這個聰明人還在做著一件于這個世道而言無比愚蠢的事——她開了家孤兒院。
牧北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簡單地給她貼一個標簽。
她騙了他。
她并非如她在交談過程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天真爛漫、單純無害。
但又很難說她真的騙了他。
因為那個在聊起蒼龍時兩眼熠熠生輝，仿佛帶著光芒的小女孩，難道就不是恒了嗎？
果然，人心這東西，就連神明都搞不明白。
其復雜在蒼龍的選擇、恒的模樣上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在來孤兒院之前，牧北曾以為或許會看到一個翻版的蒼龍，但事實證明，他錯了。
恒不是蒼龍二號。
她就是她，純粹，卻又不那么純粹。
但牧北并不為此感到失望。
相反，他對這個被蒼龍寄予厚望之人，拙劍如今的持有者很滿意，對這所能聽到孩子們笑聲的孤兒院很滿意。
但正因為滿意，他才匆匆離開了那兒。
那兒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
秩序，是一個有趣的詞。
如今的世界并沒有一個大的秩序，它在整體上是野蠻而無序的。
保持著野獸習性的進化者們，四處游蕩在這個繁榮而破敗的星球上，而個體超凡武力的存在，又使得他們得以在很大程度上掙脫族群的束縛。
可以說，世界整體的野蠻和無序，甚至還在野獸社會之上。
但在小范圍內，受腳下這片以秩序為美的文明廢墟影響，星星點點的文明之火又切切實實地在燃燒著。
半山集市是其中之一。
哪怕它是粗鄙而簡陋的，但交易市場毫無疑問是一種文明之火。
古靈曾提到過的凈世教是其中之一。
一個擁有經(jīng)得起推敲的教義和主張的宗教，如何不是？
孤兒院是其中之一。
它大概是其中最特別的。
因為倘若沒有腳下這片廢墟，交易市場和宗教依舊會很快出現(xiàn)，但孤兒院這種東西，卻絕不可能在這個文明階段，如此早地出現(xiàn)。
它是在人類文明的影響下才偶然誕生的、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意外。
而此時此刻，在離牧北等人約十公里外的一個露天體育場內正發(fā)生的一場聚會，同樣也是。
哪怕這場聚會是針對孤兒院的，但在這個無序的世界里，這種多方勢力的聯(lián)合與商討如何不能算是文明之火呢？
人們總是容易有種錯覺，那就是，黑暗中的燈火會聚在一起，互相扶持，抱團取暖，但實際往往并非如此。
它們會互相攻伐，直到所有燈火都熄滅，又或者某一簇火苗越燒越旺，徹底焚盡黑暗。
不過，以上所說的都只是客觀上的。
某一樣東西能否算是文明之火，不同人的看法是不一樣的。
因為思想是主觀的。
有些人就是覺得一些東西狗屁都不是，就該被丟進垃圾堆里。
于是，便有了這場聚會。
這場……沒人知道是誰召集的聚會。
——
唔……新年快樂？哈哈……（手動尷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