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公子,幫婢子看看這些葉子的品質(zhì)如何?”蔽雪捧著一個竹籃放在慕瀾逸面前,她一直不明白慕公子眼盲能幫她們什么忙,卻不想慕瀾逸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是卻對氣味十分敏感。他挑選出的竹葉都是上好的,蔽雪都想不出來這批竹葉酒究竟有多美味,即使她從來沒有飲過。
“傻丫頭,慕公子怎么看?”含卿也坐在一旁擇著葉子,聽見蔽雪的話不由得重重敲了一下蔽雪的頭,這不是生生踩人痛腳嗎?
“含卿姐姐,你太過分了!”蔽雪吃痛地嬌吟一聲,撲過去和含卿打鬧起來,頓時少女清澈的笑聲便在竹林中回蕩起來。
慕瀾逸坐在竹椅上,雖然看不見,但是卻能體會到青林之中二八少女嬉笑打鬧的情景,心中涌上了久違的放松之感,自從眼盲了之后,他有多久沒有這么放松了?
帶給他這般舒適生活的人兒此時正在做些什么呢?
殷久此刻正坐在暮骨宮的藏書閣之中,暮骨老人偶然得到了一個千年前的門派的傳承,那門派精通醫(yī)術(shù)、奇門遁甲,更是留下一堆珍貴的書籍,現(xiàn)在的暮骨宮就是當(dāng)年的那個門派遺址。
暮骨老人便憑借著留下來的古書修得這一手絕妙的醫(yī)術(shù),使得暮骨宮在江湖上名聲鵲起,只可惜暮骨老人親傳弟子只得殷久一人,不然暮骨宮許是能在大門大派之中占據(jù)一席之地。
“沒有……沒有……沒有……”殷久坐在一堆古書之上,不停的翻閱著。自從見了慕瀾逸的第一眼她就被滿頭白發(fā)勾起了濃濃的興致,究竟是什么樣的毒才能夠?qū)⒁粋€人變成這樣?
如果找得到日后有人拿著不那么珍貴的東西來請她治病她又有收拾他們的好手段了。既不傷人性命又能夠讓他們一輩子受到懲罰,想想她就興奮,免得老有人念叨她陰險狠毒殺人不眨眼。
只是她基本上已經(jīng)翻過了藏書閣中的大部分藏書,也沒有找到相關(guān)的記載,難道給慕瀾逸下毒的人真的這么厲害嗎?
“你這頭發(fā)什么時候開始是這樣的?”殷久打算從慕瀾逸這里得到些線索,要是真的有那么厲害的高人,她倒是想去拜訪一下。
“生來便是。”慕瀾逸沖著殷久的方向微微一笑,絲毫不介意別人說起他的缺陷,臉上一如既往的云淡風(fēng)輕。
可是殷久就不淡定了。她辛苦追尋了這么久的答案,沒想到確是天生的。她第一次對自己的聰明才智產(chǎn)生了懷疑。
其實也不怪殷久,第一次慕瀾逸身上中了那么多種毒藥,殷久就先入為主地認(rèn)為慕瀾逸的滿頭白發(fā)一定是毒藥造成的,根本沒有想到天生的這一茬,才有了今天這么窘迫的局面。
這時殷久才恍然間憶起自己曾經(jīng)看過的古籍,云:南縣有人,生即須發(fā)皆白,肌膚若雪,與常人異。
“那……你的眼睛也是天生就看不見的嗎?”醫(yī)不好頭發(fā)總能醫(yī)眼睛吧?要不然讓她這個名傳天下的神醫(yī)如何自處?
“十歲生辰之后就看不見了?!蹦綖懸萜届o地回答道,但是殷久還是感覺到慕瀾逸那無甚情緒的嗓音中涌現(xiàn)了一絲異樣的東西,但是很快就被隱藏了。
十歲之后……這之中一定有故事,究竟是什么事情讓一個十歲的孩子失去了世界的色彩,從此只能活在黑暗之中?
“……”殷久不知道要說什么,慕瀾逸的命運確實是挺坎坷的,可是這個世上,命途多舛的人還少嗎?
“無礙,都過去了?!蹦綖懸菪χ缶脜s不信他的話,這么深重的傷害豈能輕易過去?說過去不過都是騙人騙己的話,要是依她的性子,有人這般對她,只要還剩一口氣,她定然都不會讓那個人好過!
“我一時技癢,不知慕公子可愿讓我醫(yī)治一番?”殷久話音一落自己都愣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對慕瀾逸產(chǎn)生憐惜,她受過的訓(xùn)練從來都是教人冷心冷情,卻不想對慕瀾逸產(chǎn)生了一種她從未感受到的情感。難道這是傳說中的醫(yī)者仁心?從醫(yī)久了心便會變軟嗎?殷久不知道,不過她卻知道,在此之前她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感覺。
“那逸真是不知道用什么才能報答宮主了。”玩笑一般的話,很明顯慕瀾逸并沒有對眼睛能治愈抱有任何希望,十年了,他明里暗里找了多少名醫(yī),別說治好眼睛,就連什么原因造成的失明都不能查出來,更何談治愈?
那不如就以身相許如何?
殷久腦海中突然蹦出了從蔽雪哪兒看來的一個話本子中的場景。
救命之恩當(dāng)以身相許……
還是算了,殷久突然間想起自己救過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若是讓他們以身相許,感覺是把自己給賠進去了,一百萬個不劃算,還不如收集些奇珍異寶,至少看著心里就美滋滋的。
殷久出神的想著自己的事情。
“聽說宮主每年都要釀上不少酒,不知逸有那個口福喝上一口嗎?”見兩人都沉默了,慕瀾逸微笑著開口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氣氛突然又是一靜,含卿幾乎都要開口打圓場了,殷久釀的竹酒,可以說算是暮骨宮的一個禁忌了,可慕瀾逸卻不知道啊,她額頭都急出汗了,生怕殷久作出一些過激的舉動。
就連慕瀾逸都感覺到不對了,卻不想殷久突然開口。
“蔽雪,去酒窖取一壇酒,再做兩個小菜?!币缶眠@般說道,無視了蔽雪震驚的表情。不僅蔽雪,就連含卿也十分震驚,她們從沒有見過宮主喝自己釀的酒,今日卻為一個才認(rèn)識幾日的男子破例了,這到底意味著什么?
很快,含卿動作麻利的弄了兩個清淡的小菜上來,取的是山中清晨采摘的野菜,煮熟后澆上鮮香的醬汁,清淡卻不乏味,另一個是用山中野雞蛋蒸成的芙蓉蛋,嫩黃的蛋面點綴著鮮紅的椒圈,碧綠的蔥花讓人食指大動。
“好酒!”雨過天青色的瓷杯中盛有淡黃色的酒液,酒香撲鼻,光是聞味就讓人有微醺的飄忽感,這酒比得上市面上的千金佳釀了。
“性涼,不宜多飲?!币缶猛瑯佣酥槐?,淺酌一口,這也是她自己第一次嘗這酒,沒想到味道如此之好,難怪那個人最愛的便是在竹林深處獨飲一壺竹酒,獨伴林音,酒入孤腸,這滋味雖然孤寂卻也十分美妙。
說起那個人……好久都沒有想起那個人了……
殷久的思緒開始飄忽,慕瀾逸也不出聲,靜靜品著杯中的好酒,誰都有故事,何必執(zhí)著去探尋別人不愿暴露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