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約停止胡想,站在老宋身后安心偷師。老宋也不藏私,甚至連腌肉的秘方都說了出來,并且每做一件事就和他說出該注意的點,近似于一場廚藝的傳授。
不過劉約也瞧得明白,老宋說的挺好,但做的時候還是糊弄的多,用他自己的話是年老力衰,其實劉約心里明白:劉府太好伺候了。
老廚子糊弄歸糊弄,但人家的火候在,平淡無奇的炒豆芽就是比劉約天花亂墜的前程似錦好吃。
他邊吃邊稱贊,感覺這道菜與以往不同,遂請教起來。
老宋聽完,無奈道:“我就是少放了羊油,待出鍋多淋了芝麻油。少爺啊,芝麻油大部分都是來打明油的,用來炒菜成本太高,少用?!?p> 劉約虛心點頭,繼續(xù)跟在老宋的身后,聞著油煙味,自我陶冶。
午飯就這么做得了,老宋有著在少爺面前顯擺的心思,這次飯菜多少恢復了他鼎盛時期的水平,中午去望仙樓應酬的劉昭可是沒了口福。
沒口福不單是劉縣令,臨近傍晚,許家父子才回得府上。
大牛的差事太過虛幻,整天在街上找花生,基本等同于逛街,他回來后看不出疲態(tài),聽說晚飯還早,便和弟弟小毛一塊玩了。
許叔的事情比較麻煩,并帶著麻煩事找上劉約。
文登縣城巴掌大的地方,想找一塊地建酒樓可不太方便。好不容易領(lǐng)著從登州請來的風水先生選了一塊地,卻被告知就在昨天另一撥人也瞧上了這里。文登縣令的身份足以搶了那地方,但那波人好像憑一個縣令身份壓不住的。聽街坊說,像是京城來的,要在那里建一座宅子,某位大官人要回鄉(xiāng)養(yǎng)老。
許叔將這事和劉約一說,劉約干脆得很,直接讓出去了。這么一讓,按風水先生的調(diào)調(diào),文登再沒能新起建筑的絕佳地腳了。許叔將顧慮言明,劉約反而不解了。
“風水那么重要?”
許叔想不出風水為何不重要,完全不能接受少爺“隨便找個地方”的說法。劉約不多堅持,由著許叔去折騰,不過還是多說上幾句,阻攔了許叔要去濟南府再請風水的念頭。
隨后幾天劉府依舊平淡的像忘了放鹽,該去縣衙的去縣衙,該忙的出去忙,該偷師的還在偷師。
天氣愈發(fā)暖和,伴隨一場雨入了深夏,院試榜單業(yè)已放出,劉約不出意外的榜上有名。劉府閑著也是閑著,準備再慶功一次,卻被京城來的兩道書信給阻攔了。一封是登州府轉(zhuǎn)禮部文書,另一封是劉仢的家書,兩封信都說了一件大事:
隆慶帝駕崩了。
劉昭哭的天崩地裂,劉府上下一片哀寂,劉約沒什么感覺,姿態(tài)擺好便是。
文登百姓倒是淡定,趕上準備喜事的還會偷摸罵上幾句。國喪期間和喜無緣,結(jié)婚的往后推,看喜的等上幾個月,更麻煩的是這期間不得大興土木。建造酒樓的事情必然要延遲,等到萬歷元年再開始籌建,一頓耽擱又是一年,這首富之路還真是艱難吶!
艱難與否都是以后的事情了,這些日子先乖乖陪著劉府上下國殤吧,反正不影響他學習廚藝。
如此打算挺好的,誰知傷懷過度的劉昭竟然病了。病不礙事,可病中劉昭苦口婆心的勸解,劉約不能不聽。
大哥在京城混的不錯,書信往來中第一次提及起這個弟弟,千叮嚀萬囑要讓弟弟在后年的科考中謀得進士身份——這意思是劉約明年必須先把鄉(xiāng)試考了。
劉昭聽進了心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劉約多少招架不住。原先的打算是待酒樓形成規(guī)模后和父親說明自己的志向,不出意外應該能說通。但大哥這么一攪合,如今又是非常時期,他實在是找不到機會,況且時機又不成熟,暫時只能應了。
說一套做一套可是劉約很成熟的本領(lǐng),應了好好讀書本不耽誤他好好學廚,奈何稱病不理政務(wù)的劉昭卻有閑功夫來親自督導幼子的學習。
萬幸,劉約天資聰穎,劉昭也知道兒子的本事,在他答應明年去濟南參加考試后,學業(yè)輔導就此打住,他愛玩什么就玩去吧。
原先的想法是中秀才為止,現(xiàn)在妥協(xié)為中舉人,再這般好說話估計以后考進士是沒跑的。
他不想做官,因為做官太不自由。
官場本就不是菜市場,條條框框何其多,自己這大半輩子哪能囚禁其中?更何況一旦為官,碎嘴子也會對自己多加注意,一步不慎得罪活人還是小事,讓老馬這群玩意兒惦記上可了不得。
漫漫七十年,怎么享受才是要緊事,至于大明的公務(wù)員……前世考過一次,死后去地府也是個科級干部,犯得著這輩子還自我摧殘么?
正當從商合法經(jīng)營,白花花的銀子和大腿都有了。登州首富不愁吃喝,它也不影響歷史走向——就是這么沒有出息,別人管得著么!
有意見?來來來,老子后臺硬著呢,需不需要老馬登門拜訪?
想歸想,但家人真要逼自己入朝堂,他不可能叫出老馬,還是需要自己想辦法的。
辦法不多,暫時就倆:一是沉淪,二是裝傻。
裝傻是朝著自己的智商使勁兒,考上舉人的人突然就傻了?傻了后還能成為首富?自己都不信,別人怎么信。
那就只能在鄉(xiāng)試結(jié)束后沉迷某事無法自拔,就此荒廢學業(yè),一蹶不振;后感嘆人生漫漫,洗心革面,奈何官場不由人,只得從其他方向彌補年少時犯下的過錯,多盡孝道,多行善事,至此踏入商場,為富一方,善其一生,壽終正寢。
自我激勵后,劉約坦蕩無比:“這劇本好,就這個了。”
篤定了考取舉人后要自我墮落一番,對于酒樓的事情也沒那么著急,磨刀不誤砍柴工,手藝上去了,自有實現(xiàn)抱負的地兒。
“秋闈是幾月來著?大概是秋天吧,這么看還有一年多的時間……”
“少爺!”大牛帶著雀躍氣喘吁吁地跑來,邊跑邊喊道:“花生,花生!”
劉約壓著喜悅,待大牛氣息平順后問道:“找著了?”
“沒有!”大牛笑道,“不過剛才翠紅樓傳來消息,說是昨天有個寧海州過來的行腳商知道一個名為落花生的東西。寧海州有幾戶商人從福州回來的時候帶的,說是秋天種上,開春能收……”
“備馬去寧海,快走!”
“少爺,咱不用這么急吧?”
能不急么,花生可是開春種的,真讓他們過幾天種上,還真得跑一趟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