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終南山?無名篇（十二）九死一生渡劫難
第二天一早，白澤便帶著丑哥前去九華山。
飛飛也要跟著去，白澤面有難色，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飛飛茫然不解，睜著一雙大眼睛，說道：“不穿衣服？為什么會不穿衣服？”
白澤用道法隱藏整個山頭，吩咐飛飛切不可離開，隨意走動，這才帶著丑哥飛往九華山。
丑哥這是第二次凌空飛行，雖然不如上次那么驚心膽顫，但是仍是不敢睜眼，只聽耳邊呼呼風響，衣襟獵獵，不知上下左右。
不多時，兩人就來到九華山上空。
九華山位于徽州府地界，是當?shù)孛街?。唐代詩仙李白有詩云?p> “昔在九江上，遙望九華峰。
天河掛綠水，秀出九芙蓉【1】。”
九華山以此得名。山中靈氣充沛，原是妖仙界七十二福地之一，后來山上建了許多道觀寺廟，禮佛求道之人越來越多，塵聲凡囂，許多在這里修煉的妖仙紛紛搬離此地。
現(xiàn)在正值雨季，雨水充足，濕氣彌漫，正是歷劫的最佳時間。
兩人降落在天柱峰上，丑哥落地時一個踉蹌，但總算是沒有摔倒。這天柱峰是九華山第一峰，聳拔千仞，如柱倚天，周邊群峰環(huán)拱，南有響石嶗，據(jù)說每當雨天即發(fā)出奇妙的響聲；西臨雙峰；南對大古峰；東北為翠峰滴翠；西北屏立五老峰；西南為列仙峰。
白澤昂首站立，手結(jié)天雷、神雷、龍雷、水雷、妖雷五雷訣，念道：
“五帝五龍，降光行風。
廣布潤澤，輔佐雷公。
五湖四海，水最朝宗。
神符命汝，常川聽從【2】。”
不多時，只見天色漸暗，云層聚攏，空中傳來轟隆隆陣陣悶響。
白澤正色道：“歷劫之時，一定要記住，不可東張西望，不可大驚小怪，不可隨意亂動，不可心焦氣躁。只有心定神寧，靜謐泰然，方能苦盡甘來，得證仙道?！?p> 丑哥說道：“我記住了?！?p> 只見云層越來越密，天色昏暗如夜，山頂一絲微風也沒有，空氣沉悶，周圍除了這隆隆雷聲之外，再無其他聲響。
白澤說道：“時辰已到，你這就去吧?！?p> 丑哥點點頭，登上那山頂最高之處，深吸一口氣，閉著雙眼，按照白澤指點，手結(jié)三清印，口中念道：
“太上臺星，應變無停。
驅(qū)邪縛魅，保命護身。
智慧明凈，心神安寧。
三魂永久，魄無喪傾?！?p> 一道耀目至極的白光從云層中閃現(xiàn)，直劈下來，落在丑哥身上。
丑哥瞬間全身劇痛，如墜火爐，如陷冰窟，一股焦臭之味撲鼻而來。他對白澤極為信任，此刻強忍劇痛，保得靈識清明，并不睜眼，仍是雙手結(jié)印，雙目緊閉。
滂沱大雨從天而落，第二道閃電又劈了下來。
這一次周身如烈火炙烤，他疼得雙腿顫抖，口不成言，但是仍一動不動。
第三道雷電落了下來。
白澤站在不遠處，默默數(shù)著這落雷的次數(shù)。
平?！拌毕伞倍山?，落雷最少五次，若是修道日久，妖力深厚，次數(shù)也會增加。自己曾見過二十一次落雷，只是那妖仙最后沒有挺住，落得個身魂俱滅，實在可惜。
第九次天雷落下，丑哥的肉體之痛已經(jīng)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身體搖搖欲墜，眼看就要暈倒。
他心中半是驚疑，半是懊悔。
已經(jīng)…….難以堅持下去了……我為什么要來這里，受這天劫的罪？若是只當個小妖，就算妖力散盡，總算能活下去，比死在這天劫之下要好得多……
“丑哥……”
一個恍恍惚惚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鸝兒……這是鸝兒的聲音……
他心中一震。
他想起那天自己因為丑陋面貌，不愿去拜師求道，鸝兒當時曾經(jīng)說道：
“丑又怎么樣！如果你有了金仙修為，有誰敢說你丑！要是你再這么下去，哪天才能渡劫成仙??？難不成你這輩子就當一只小小的幻妖？不知道哪天就會被人捉去吃了！”
難道……你一直在我身邊嗎……
你說的不錯，要是連這點苦都受不了，什么時候才能成仙？我要繼續(xù)努力，修成金仙，看看到時候還有誰會嫌我丑？
第十次天雷劈在他的身上。
這次丑哥沒有感到疼痛。他覺得身體突然間變得很輕，飄飄然，好像可以浮在空中。他一直緊閉雙眼，現(xiàn)在卻可以看到四周的情形。
他周身輕松，暢快無比，感覺從來沒有這么舒服。他見白澤正站在不遠處，便要出聲和他打招呼，誰知道他雖然說話，卻不能發(fā)出聲音。
白澤的雙眼一直在看他旁邊，不知道在看什么，眼睛都不眨一下，更沒有向他看一眼。
丑哥心中疑惑，轉(zhuǎn)頭一看，驚得差點魂飛魄散。
他身邊站著一人，全身焦黑，半個頭顱已經(jīng)化為灰燼，面部不辨，四肢不全。那人一只手舉在身前，另一只手臂和半個肩膀已化為焦炭，掉在地上，左腳也已經(jīng)脫落，只是不知為何仍能站立不倒。
這個人是誰？是誰？這里還有第三個人在嗎？
還是說……難道這具殘缺的軀體，其實就是我自己？
丑哥想哭，卻哭不出聲，想笑，卻笑不出來。
身體變成這樣，要是還不死，那還有天理嗎？
自己這種人，還做什么渡劫成仙的美夢，卻不撒泡尿自己照照，是個什么貨色！白澤說得不錯，我就是個蠢貨，救不了鸝兒，也救不了自己，最后就這么糊里糊涂地送了命，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死在那趙家大院，總不至于平白又受了這么多的罪。
他心中的悲屈憤恨，一下子全都涌上心頭。
他想掙扎，但是手腳卻都用不上力氣，他想呼喊，卻什么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天雷仍在不住落下，他已經(jīng)心如死灰。
他意識逐漸模糊，心中困乏，便想一睡不起。
白澤站在離丑哥不遠處，心中已略有悔意。
他原算定，今日雖不是大吉之日，但也非兇日，若有自己護持，丑哥渡劫應有相當把握。
誰知現(xiàn)在風勢漸大，烏云遮天，三垣黯淡，星宿不明，竟是大兇之相。
丑哥在天劫陣中，已經(jīng)肢體不全，身化焦炭，此時若不能凝神定氣，重塑仙體，便會一命嗚呼，魂飛魄散。
他略微一想，已經(jīng)明白。在東方青丘山，休王燭龍與青丘狐后正在鏖戰(zhàn)。金仙之戰(zhàn)，足以毀天滅地，顛倒日月，現(xiàn)在整個妖仙界已亂做一團，看來凡間也受到了影響。
現(xiàn)在天劫陣中乾坤顛倒，風雷肆虐，以他之能，也難以插手了。
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以傳音入密之法，喚醒丑哥的靈智。如果此法不通，便只有死路一條。
丑哥正昏然欲睡，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嘆息，一個聲音說道：“你這蠢妖，把我說的話全都忘記了嗎？”
那無疑是白澤的聲音。
他對自己說過什么？剛才明明記得……
對了，他說的是“天劫來臨之時，需心中默念此咒，手結(jié)三清印，抱元守一，心無旁騖，不管見到什么，絕不可大呼小叫，亂了方寸?！?p> 他剛才還說：“歷劫之時，一定要記住，不可東張西望，不可大驚小怪，不可隨意亂動，不可心焦氣躁。只有心定神寧，靜謐泰然，方能苦盡甘來，得證仙道。”
難道自己還有機會？還有可能渡過這天劫？但是身體變成了這個樣子，怎么可能還能活下去？
白澤又說：“內(nèi)觀其心心無心，外觀其形形非形。遠觀其物皆空閑，三者皆無悟空靈。”
不管怎樣，白澤剛才和自己說話，便是仍沒有放棄。自己縱然會死，也要努力到最后，不辜負他的期望。他一直很關(guān)心自己，就算了死了，也不會怪他。
丑哥收攝心神，暗念“凈心神咒”，靈識漸清。
他不再管自己的身體變成什么樣子，心中抱元守一，靈識一片清明，不管是雷霆閃電，還是滂沱暴雨，對他來說都已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不知道過了多久，暴雨漸止，云層散開，一縷陽光從天上直照下來。
白澤猛地一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在這里做什么？”
丑哥心中一驚，如大夢初醒，突然摔倒在地上。
他爬起身，急忙查看自己的肢體，只見雙手雙腳完好，皮膚紅潤。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似乎有些不同，但是卻沒有什么損傷。
身體也是一樣，除了沒了衣服，赤身裸體之外，沒有任何傷痕。
“難道…….我真的成了？”
丑哥哈哈大笑，在山上亂蹦亂跳。他這隨便一跳，便是數(shù)丈之高，幸虧暴雨初歇，山上沒有什么人，否則必然會引起一陣騷亂。
白澤微微一笑，說道：“做得不錯，厲害?！?p> 丑哥咧嘴一笑，覺得白澤笑容中似有深意，但是此刻哪有心思去深思？
待他情緒稍定，白澤便拿出一套衣衫，讓他換上。
白澤說道：“咱們這就回終南山，我還有幾句話要囑咐你?！?p> 丑哥雖然渡劫，身化仙體，但是沒有研習道法，自己不會飛行，仍是由白澤拉著他的手，飛回了終南山。
飛飛在山頂早已等候多時，見兩人降下，連忙迎了上來。
她滿臉笑容，問道：“白澤，這個人是誰？大哥哥呢？”
丑哥心中奇怪，怎么只隔了這一會，飛飛就像認不出自己似的。
白澤說道：“你昨天還問我，你大哥哥渡劫之后能不能變得好看些，今天卻又不認得了？”
飛飛看了看丑哥，歡呼一聲，拉著他的手又蹦又跳。
丑哥心中又驚又喜，沒想到自己的面貌也發(fā)生了變化，看飛飛的樣子，應該是變得好看些了。
白澤說道：“你今日渡劫化仙，金丹結(jié)成，我也算了了一件心事。我和飛飛今天就要離開這里，臨走之前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丑哥一驚，心中戀戀不舍，說道：“你們要去哪里？我…….我能不能和你們一起去？”
白澤搖頭說道：“我們這一路必有不少艱險，你不會道法，去了也是累贅。我到時候自顧不暇，哪里還能顧得上你？”
丑哥心中黯然，低頭不語。
白澤又說道：“你切莫灰心。只要你投名師，勤修仙道，總有一日能超過我。我原想讓你去飛飛母親那里修煉，但是那里現(xiàn)在正是多事之秋，恐怕無暇顧你。你可去太白山找云松子，只要你提起我的姓名，他自然會收留你。等你拜入太白仙門，他便會賜你名諱，便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做個無名小妖?！?p> 丑哥點點頭。
白澤想了想，又說道：“日后不管在妖仙界，還是凡間，一定要記住，‘莫為荼毒生靈之事，多為匡義扶正之舉，莫戀塵世華街瓊景，一意修仙大道可成?！羰悄愫鞣菫椋瑏y殺無辜，我白澤第一個饒不了你。”
丑哥急忙應道：“自然不會?！?p> 白澤領(lǐng)著飛飛，轉(zhuǎn)身要走，突然間又想到了一件事，說道：“世間人心險惡，你剛剛渡劫，若是被一些居心不良的妖仙盯上，性命可危。若是投入仙門，三年之內(nèi)切莫顯露真實妖力，等到道法仙術(shù)初成，有了自保之力后再說?！?p> 丑哥心中感激，連連點頭。
飛飛知道要和丑哥分別，十分不舍，眼淚都流了下來。她把自己編的小衣服小鞋子都送給了丑哥，丑哥也是眼圈發(fā)紅，急忙放到懷里收好。
白澤領(lǐng)著她向遠處走去。飛飛一邊走，一邊回頭向他招手，喊道：
“大哥哥，你一定要來找我玩兒，我家就在青丘山，你一定要記住了！”
注：1.李白《望九華贈青陽韋仲堪》
2.原是道家求雨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