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鈺想起父親送趙禪回來那天,父親對她說,“你要是不愿意在這兒留著,就說句話,我就是解甲歸田也能逼的圣上放你出去。到時候要嫁個什么人,全隨你,不比在這兒守著個不喜歡的人強。”
她看著父親的蒼顏白發(fā),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那個女人倒是嫁了自己喜歡的人,也守了一輩子,可是最后呢?
她摸著身上的金線衣,眼內(nèi)決絕,像是堵上了自己的一場人生,“我不。我不愿意隨便嫁一個什么狗屁將軍,茍活一生,枯等到死。我要嫁的人必是人中龍鳳,我要有朝一日,上的金鑾臺,受萬民朝拜?!?p> 徐將軍恐怕一直沒想明白,自己和夫人好好生了女兒,不過想她一生平順罷了。怎么就來了這個鴻鵠之志。若是男子,有些志向是個好事,可又偏偏是個女子,看起來倒異想天開的很。
他多年不在她身邊陪伴,心里雖然不同意,嘴上倒也問道:“那你想怎么做?”
她眼睛晶亮,“我想讓他做皇帝?!?p> 徐將軍看到她眼里的認(rèn)真神情時,就知道完了。但這一個想法卻也沖動了他內(nèi)心的一塊凍土。
當(dāng)年王氏一族用兵如神的女子王媛,不費一兵一卒就扭轉(zhuǎn)了戰(zhàn)局,后來親身現(xiàn)陣,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不知讓多少將士心折。
大趙有一半的心血在她手里,她的兒子有資格坐上皇位。
無數(shù)次,徐淵和部下坐在茫茫的草野里,看著月色彌漫的趙國城池,談?wù)摰亩际怯谐蝗?,趙禪繼位,他們必定燃盡邊疆篝火,舉天同慶。
徐淵對女兒說,“可是趙禪似乎不想做皇帝?!?p> 徐鈺捧著下巴,看池中捉柳的游魚,“他不想看到國家換主,天下生靈涂炭,可燕國被滅后,七國早就如這池水,亂的不能再亂了。血流成河在所難免?!?p> 徐愿便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頭頂?shù)陌l(fā)髻,有些寵溺道:“你一個女孩子操心這么多做什么。你要想風(fēng)風(fēng)光光做皇子妃,父親就讓你做個皇子妃就是了?!?p> 她笑出聲來。
做窮人的時候,很想成為皇子妃,等到真成了皇子妃,便突然想要更高的位置了。
所以,她討厭他無欲無求、慈悲為懷的樣子,根本就不像一個帝王。她讓人折磨他,將他踐踏在泥里,以為這樣就能讓他試圖反抗,反抗那個龍椅上高高早上的人。
結(jié)果,他不卑不亢,抬手給了她一朵花。
她不怕惡人向她行兇,壞人讓她受辱,卻在那一瞬間,為一個善良人的溫柔而動容。
兩天后,趙禪的病情開始惡化,中間反反復(fù)復(fù)的發(fā)作,她一次也沒去看過。
朝中更隨皇上南北征戰(zhàn)的舊臣,向皇帝上了幾個月的折子,才求到幾個太醫(yī)去看看。
外面也有了越來越多的傳聞,說他們夫妻感情不和,是一對怨侶。
直到除夕那天,兩個人才再次見面。
過年是個喜慶的事兒,每年這個時候?qū)m里都要大辦一場,凡是在宣京城的皇子公主都要參加。
大皇子也不例外,一大早就收到了請?zhí)?,邀請他和皇子妃一同進宮,皇帝不嫌事多的親自在旁邊蓋了個顯眼章子。
等到晌午放晴以后,崔福來請了一趟,兩個人才在院子里撞上。
她穿了一身秋香色的長裙,裙面上幾枝茂盛的木槿花,團團簇簇,葳蕤生光,將身體亭亭玉立的展現(xiàn)出來。外面罩了件緋色坎肩,衣領(lǐng)上一團淺淺的狐貍毛,將臉映的像是云里捧出來的月亮。
許久不見,倒是胖了許多。
因為是夫妻,崔福只從宮里請了一頂遍繪百福的金絲絨轎子。
徐鈺等趙禪先上去了,才扶著丫鬟的手跟進去。
連抬轎子的轎夫都看出來,這兩個人別別扭扭,中間隔著山淌著海。
崔福眼睛尤其毒辣,怕大過年的時節(jié)惹的皇上不高興,在離重華殿還有百來步的距離時,就讓轎子停下了。
他朝大皇子勾腰行了個禮,說,“年下時節(jié),還是德妃娘娘替殿下說的情,陛下才準(zhǔn)的你們進宮來過年。陛下最近心情剛好些,若是看到你和皇妃娘娘如此疏離,只怕這個年都不好過?!?p> 大皇子掩著嘴咳了一聲,朝徐鈺身邊站近了一步。
崔福嘆息一聲,上前把兩個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好歹樣子要做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