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往鄭末身上一看,他的一只手半藏在袖子里,露出的幾指上,果然還纏著一層絲帛。
席上的那人又說,“要說比武招親那天,沈侍郎也在場,就坐在前排的位置,可是別人為嬌蘭姑娘拼死拼活的時候,他愣是一個表情也沒有,真是讓人寒心吶?!?p> “還有啊,嬌蘭姑娘最后宣布嫁給鄭末的時候,沈侍郎一撩袍子就走了,你說他到底對嬌蘭姑娘有想法沒有?!?p> 有人唾棄一聲,“嬌蘭姑娘為他守身如玉這么多年,要是我,恨不能今天就搶一回親?!?p> “你可別說笑了,我估摸著是沈侍郎不會武功,所以比武招親不敢上臺面,今天又是板上釘釘?shù)牟钍?。指不定他心里苦著呢?!?p> 沈鯉心理會苦個屁。
只有我知道,嬌蘭的那個比武招親是個幌子,為的就是逼沈鯉現(xiàn)身。只要沈鯉往高臺上一站,連比劃比劃都不用,自有嬌蘭的找的人甘拜下風(fēng)。
說到底,比武招親是為沈鯉而設(shè)。
這可惜人心總是窄的,容你騙一次后,便不能冒第二次險。又或者,我以后才會明白,沈鯉對嬌蘭并不是愛情,而是一種憐惜,一種等同于自己母親一樣不幸身世的憐惜。
他想將她從青樓的爛泥地里拉出來,她卻甘愿陷進去,等有一日她自己抽身出來,他卻再也不想回頭了。
于是,嬌蘭最終和一個馬夫站在了一起。她本就生的國色天香,畫了新娘的彩妝,點了額飾,顯得膚白若雪,唇似涂脂,端著酒盞提裙過來,更是意態(tài)風(fēng)流,顧盼神飛。
我捧起酒盞,眼巴巴的等著他們過來敬酒。
好不容易看見這對鴛鴦邁進門檻,慕云城煞是掃興的聲音傳過來:“小玉,過來。”
慕云城因為身份高貴,鄭末特地給他在這偏房里設(shè)了一桌宴席,如今屋里就我們倆人落座。
我自摞到門口的位置后,這可坐十余人的大桌更顯空曠。遙遙十幾道道菜隔在我們中央,就像隔了一道天塹。偏我又背對桌子,裝作聽外面的說話聲,讓慕云城的聲音散在了空氣里。
我可以裝聽不見,慕云城卻絕不肯放過我,“小玉,過來。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我心一橫,掉過頭去瞪他:“我不想和你坐一起成不成?”
慕云城凜然一笑:“你想多了,你現(xiàn)在的身份是我的下人,是沒有資格與我同席的。”
他揮手往身后一指,落于地面一點,“你的位置應(yīng)該在這兒?!?p> 我:“……”
那像是丫鬟的立足之地。
慕云城自薄唇中抿出幾個音來:“十三殿……”
我自座位上彈起,“你還狠的心吶,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沒什么,偏偏帶累我?!?p> 他冷笑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肯來我府里做下人,一大半的原因是為了躲你那位皇兄吧。他管你管的緊,很有兄長如父的威名。若是知道你和青樓的人走的近,只怕你以后是日子就難過了?!?p> “大人,你若真如此體諒我,別威脅我成嗎?”
我不情不愿過去站了,眼睜睜看著他受了鄭末與嬌鶯一盅又一盅酒,喝的好不快活。
我這才知道慕云城帶我出來的目的,他就是為了讓我不痛快。
好在他吃的不多,對我胃的誘惑也不是太大。中途見他微醺時,我悄悄找到鄭末,旁敲側(cè)擊的想問出太傅那位師弟的蹤影。
鄭末一臉茫然,飲酒過多的紅臉有片刻呆氣,“不曾聽說大人最近有訪客啊?!?p> 我卻陡然想起,大皇嫂舉辦茶話會那天,我爬上慕云城的船舷,看到和他并站一起的那道白影。
雖是驚鴻一瞥,但其年齡應(yīng)該不大。
遂改口問道,“那府上可以一個穿白衣的公子。嗐,你不要多想,就是你如今一成親,慕云……慕大人少不得要把府里的事交給我,我多問問,了解了解情況,也好早做準備。”
鄭末這個人頭腦簡單,單看比武招親那日他能將嬌蘭找來應(yīng)付的人打個落花流水,就知道了。
他一看慕云城此次帶我出來,還以為我是要接他衣鉑,管理首輔府得力的人,也就不瞞我,全部和盤托出。
“府里確實有個白衣的公子,不過是大人的好友,偶爾會過來小住,在西苑憑風(fēng)軒那邊,近日好像回來了。不過,你可千萬不要去那憑風(fēng)軒?!?p> “這是為何?”我心下好奇。
鄭末正待開口,慕云城臂上掛著一件長袍,自石階上步步踱來,“小玉,干嘛呢,叫你半晌也沒聽見?”
我匆匆應(yīng)下,去給慕云城引馬,內(nèi)心卻打定,憑風(fēng)軒是一定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