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義父難當(dāng)？

　　天空下起了小雪，整個揚州城就像是披上了一層白色面紗，透露著一股神秘而又肅殺的氣息。

　　“大人，我聽說李自成死了！”

　　陸無雙話音未落，便聞黃得功接著道:

　　“我也聽說了，不過卻不是被吳三桂殺死的，而是死于湖北九宮山下一個農(nóng)民之手！”

　　史可法喝了口熱茶，點點頭答道:

　　“是啊，我也有所耳聞，據(jù)說李自成去九宮山下一片地里偷菜，結(jié)果被種地的老農(nóng)發(fā)現(xiàn)了，他便和老農(nóng)扭打在一起，李自成雖說又冷又餓，但畢竟是個大漢，須臾便將老農(nóng)打到在地，正拔刀要殺。結(jié)果背后老農(nóng)的外甥趕來了，見舅舅被打到在地，連忙舉起了手中的鋤頭，狠狠的劈在了李自成的腦袋上，這位草莽英雄，竟落得個這樣的結(jié)果，可嘆?。　?p>　　黃得功感慨道:

　　“是啊，只可惜了吳三桂，到頭來還是沒能手刃自己的仇人，倒被那農(nóng)夫的外甥搶了一功！”

　　聽了史可法和黃得功的話，陸無雙有些恍惚，曾經(jīng)自己恨之入骨的仇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總算可以告慰父母雙親在天之靈了。

　　可他自己卻不能感受到一絲的釋懷，這是為什么呢？是我放下了心中的仇恨？還是仇恨對我來說已經(jīng)不再重要？

　　然而在他不安的眼神中，史可法全然洞悉的勸慰道:

　　“無雙，無論是被誰所殺，李闖都已經(jīng)死了，雖然不是你親手所殺，但我相信二老若是在天有靈，一定不會怪罪你的！接下來的敵人是虎視我們的清軍，你一定要打起精神！”

　　陸無雙點點頭答道:

　　“大人，無雙明白，對于心中的仇恨，我早已不再執(zhí)著，您放心！”

　　黃得功一旁贊許道:

　　“這就對了，人生一世，心中不能滿是仇恨，仇恨會熏心，會將人緊逼到一個狹小的空間，從而喪失理智。要站在更高更遠(yuǎn)的地方看待仇恨，從仇恨中汲取一些東西，才是要緊的！”

　　陸無雙有些錯愕，他沒有想到平日里粗狂寡言的黃得功，竟然對自己說出了這樣一番溫柔又深沉的安慰，他連忙答道:

　　“多謝黃大人，無雙謹(jǐn)記！”

　　黃得功點點頭，隨即轉(zhuǎn)向了史可法道:

　　“史閣部，眼下李闖已死，左夢庚投降，除了遠(yuǎn)在川中的張獻(xiàn)忠，就剩下這個野心勃勃的多爾袞了，不日他大軍將兵臨城下，您是打算如何據(jù)敵？”

　　史可法微微笑道:

　　“黃大人，您抬舉了，這打仗我可是外行，您才是內(nèi)行；不過我到有些拋磚引玉的意見，竊以為我們要巧借揚州城的堅固，盡量不要主動出城應(yīng)戰(zhàn)，利用我們的紅衣大炮遠(yuǎn)程阻擊，以此來拉長戰(zhàn)線，損耗清軍糧草和斗志，待清軍勞累疲乏之時，我們再挑選一支精兵出城，爭取一戰(zhàn)定乾坤！”

　　黃得功拍手稱贊:

　　“哈哈，史閣部您這那哪是拋磚引玉？在下想的和您不差分毫，我還聽聞無雙已經(jīng)挑選了一支精兵在城外三里埋伏，專殺敵人的炮兵，以此來讓多爾袞的大炮變成鐵杵，如若運用得當(dāng)，那這可謂也是一條妙計！”

　　陸無雙連忙答道:

　　“是的，黃大人，這支精兵是我一一挑選的，我是想抑制住清軍的紅衣大炮，給他們一記當(dāng)頭棒喝！”

　　史可法點頭應(yīng)允:

　　“好了，此事勿在別處提起，以免軍中有細(xì)作走漏了風(fēng)聲，無雙，你等會要去告誡一下你挑選的兵士，萬不能走漏風(fēng)聲，否則我們將會功虧一簣，白白犧牲弟兄們的性命！”

　　陸無雙不敢耽誤，連忙起身答道:

　　“好的，大人，我這就去……”

　　陸無雙剛要邁步出門，便聞兵丁來報:

　　“大人，邢夫人求見！”

　　“夫人來了？”

　　“是的！”

　　史可法驚詫不已，他想不到邢夫人來此是為了什么？難道大敵當(dāng)前，李成棟等翻臉不認(rèn)人？他不敢多想。

　　“快請！”

　　少頃，在兵丁的引領(lǐng)下，邢夫人領(lǐng)著一個孩子進(jìn)入了內(nèi)堂，史、黃、陸三人對邢夫人并不陌生，目光都被這個孩子吸引了。

　　只見那小男孩約摸十二、三歲，疏著一個朝天辮，低著頭，摳著手，邁著極不情愿的步子，好像很傷心的樣子。

　　“夫人，您來了，快請坐！”

　　史、黃、陸連忙起身迎接，邢夫人一邊撫摸著孩子的頭，好像在安慰孩子，另一邊回答道:

　　“不坐了，我今日帶著孩子來，是專程找史閣部您的！”

　　史可法心中一怔:

　　“莫非這這是令郎？”

　　邢夫人點點頭:

　　“是，犬子元爵，年紀(jì)尚幼，還未走出亡父之痛……”

　　“哎，畢竟還是個孩子，夫人您請坐，您這一直站著的話，我們也不敢坐呀！”

　　“史閣部說笑了，各位大人但坐無妨，爵兒，跪下！”

　　隨著邢夫人一聲令下，那孩子應(yīng)聲跪倒在史可法的面前，史可法大驚失色。

　　“夫人您……您有話請說，這是為何……”

　　邢夫人凝噎道:

　　“史閣部，高大人走后，這世上徒留我們母子二人，邢某是生是死都無大礙，只是這孩子年紀(jì)還小，萬一我有個不測，這孩子總不能無依無靠，我邢某怎么說都是個婦道人家，很多事情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今日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史閣部不棄，能收元爵為義子，一來這孩子也有個依靠，二來史閣部您作為犬子的義父，便能夠名正言順的接管高大人的人馬，李成棟等人也將無話可說。如此一來，對抗擊賊寇也有好處……”

　　邢夫人說的情真意切，一旁的黃得功和陸無雙也在微微點頭，史可法卻一時愣在當(dāng)場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收下這個義子對抗擊賊寇有好處，可他也有顧慮。這顧慮來自于愛惜自己的一世清名。他想到這孩子怎么說也是四鎮(zhèn)的草莽之后，收了這個義子，自己就和草莽扯上了關(guān)系，而自己的一生從未有過污點，這是其一。

　　其二他想到高杰尸骨未寒，邢夫人獨守空房且兩易其夫，如果此時收了這孩子做義子，難免會傳出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后世如若不明內(nèi)情，該如何評價我史可法？

　　想到此處，他知道他無法接受這個義子，卻又難以拒絕站在眼前的邢夫人和跪在地上的孩子，看到史可法欲言又止，黃得功、陸無雙也很納悶。良久，史可法才開口:

　　“夫人，高大人與我情同手足，他的孩子就如同我的孩子，我必視若己出；卻不必非得收作義子，畢竟……”

　　邢夫人也是個聰明，沒等史可法說完，就打斷道:

　　“史閣部不必多言，邢某懂了，爵兒，起來了，媽媽帶你回家！”

　　“嗚嗚～”

　　高元爵突然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他雖是個孩子，卻也聽的出來媽媽無奈的語氣，知道是眼前這位叔叔拒絕了自己的媽媽。

　　“爵兒，別哭，回家了！”

　　邢夫人蹲下身子，擦了擦孩子的眼淚。

　　“夫人……”

　　邢夫人沒有應(yīng)答，帶著孩子走出了府門，內(nèi)堂徒留一絲尷尬的氣氛。

　　陸無雙乜呆呆的愣在當(dāng)場，心中盡是惋惜，即使曾經(jīng)視若偶像的史閣部，今天的做法卻讓他難以理解。他甚至不敢問，卻又實在想知道究竟是為什么？

　　“大……大人，您為何……為何不答應(yīng)邢夫人？”

　　陸無雙終于還是鼓起來勇氣，支支吾吾的問出來了。

　　史可法癱坐在太師椅上，長嘆一聲道:

　　“哎！如果收了這個義子，世人該如何看待我史可法？”

　　此言一出，黃得功站了起來，一語不發(fā)，飄然而去。

　　對于史可法的話，陸無雙依舊疑惑。

　　“大人，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以后你會明白的！”

　　陸無雙不敢多問，辭別了史可法，垂頭喪氣的回到了自己的廂房。飯菜的香味溢出了房屋，他卻毫不察覺。

　　“無雙，你回來了？”

　　依舊是傅赟婉轉(zhuǎn)靈動的聲音。陸無雙卻默不作聲。

　　“無雙，你怎么了？發(fā)什了什么事情？”

　　陸無雙六神無主的坐了下來，低聲將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傅赟也不理解的問道:

　　“如此兩全其美的事情，史閣部為何拒絕？”

　　陸無雙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在乎他的一世英名吧，不愿意與我等草莽相提并論！”

　　傅赟艱難道:

　　“你怎么能這樣說史閣部？平日里你不都是很信服他老人家嗎？再說史閣部也不是沒收過義子，史德威不就是他的義子嗎？”

　　陸無雙無奈道:

　　“史德威不一樣，他是大明朝根正苗紅的忠臣良將，而高杰是草莽出身。我從來都不曾懷疑過他老人家，唯獨今天的事情，我實在無法理解，怎么能用如此狹隘的眼光來看待此事！難道不應(yīng)該以大局為重嗎？”

　　傅赟點頭:

　　“你說的不錯，英雄不問出處，一個人過去不足以用來評定他的現(xiàn)在，再說了，孩子總是無辜的，如此說來，史閣部確實有些愛惜羽毛了！”

　　“不管他怎么想，我現(xiàn)在擔(dān)心邢夫人感覺蒙羞，現(xiàn)在大敵當(dāng)前，萬一他將此事告知了李成棟，我們內(nèi)生嫌隙，那可就麻煩了！”

　　“是啊，事已至此，多想也無益，先吃飯吧！”

　　傅赟將親手做的的雞腿夾到了陸無雙的碗里，而陸無雙卻在想，這樣的熱氣騰騰的飯菜，自己究竟還能夠吃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