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十月,臨近立冬了,天氣本就寒涼,這一天又下起了沉郁的雨,雨勢雖然不大,可對一些憂國的人來說,這雨就是利劍,正毫不留情的侵蝕著南京城的一草一木。
“轟隆隆!”
天際的遠方傳來隱隱的雷聲,除了徒增一絲傷感的氣氛,它好像還在預示著什么?
天色暗極了,街道上幾乎看不見一個人影。只有那仿佛來自地獄的風,鬼哭神嚎一般。
遠處走來一行人,披麻戴孝,步履蹣跚,簇擁著四個抬棺人,抬棺人的身上粘著紛紛下落地紙錢。
那實木棺材通體呈一種朱紅色,像是剛剛才刷過的紅漆,不知道棺材里沉睡的人是誰?死后也不免撞上了華蓋運,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淋的棺材板上“銹跡斑斑”,紅漆隨著雨水沿板壁一路滴在地上,像是滴了一路的血!
一行人就快到城門口了,兩個守城的兵士蜷縮著身子,很不情愿的打開了城門。
“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這個時候死,活人死人都受罪!”
兵丁不禁埋怨了一句。
“你想什么時候死?”
“我……”
回答他的人是這支喪葬隊伍中身處最前面的一個人,她身騎著白馬,身披著斗篷,可是頭發(fā)仍免不了雨淋,那張臉猶如清水出芙蓉一般,尤其的美麗動人。
可她說話卻異常的冰冷,像是墳場里吹來的風,叫人不寒而栗!
“慢著!”
喪葬隊伍剛出城門,只見身后追來了一隊人馬,約摸十個人左右,身著飛魚服,雖然人數不多,但氣勢洶洶,殺氣騰騰!
騎白馬的姑娘帶住了韁繩,調轉了馬頭。
“等著!”
說話間,那十騎已經殺到了近前!
“見過大小姐!”
白馬姑娘頗為不屑的答道:
“怎么?李督頭,又要查什么?竟然查到我頭上來了?”
那領頭的錦衣衛(wèi)連忙拱手作揖:
“小的不敢,只是奉命行事……”
“哼!奉什么命?奉誰的命?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
“大小姐,這……”
這位李督頭顯得有些為難。
“呵呵,李一刀,你少裝可憐,這樣倒顯得我有點不近人情,你查吧!你要找東林黨?還是殺手?”
白馬女子松口了。李一刀連忙拱手作揖道:
“多謝大小姐,就耽誤一會!”
說完李一刀跳下馬來,走到喪葬隊伍中間,看到所有人都披著麻,戴著孝;眼神里盡是死灰般的暗淡,他挨個看完一遍后,并無任何斬獲!
“怎么樣,李督頭?這里面有沒有藏著東林黨?”
李一刀注視著那棺材搖搖頭道:
“沒有!”
“殺手呢?”
“也沒有!”
“好!既然如此,我們該走了,死者也該入土為安了!”
“慢著!”
李一刀死死的盯著棺材,他感覺到棺材可能有貓膩……
白馬女子怔怔的望著他,厲聲道:
“怎么?難道還想打開棺材蓋看看不成?”
李一刀沒有作答,依然死死的盯著棺木,代表了一種默認,也代表了一種無聲的反抗。
白馬女子勃然大怒,怒斥道:
“你他媽的長本事了,你算個什么東西,整個南京城的活人被你們搞的雞犬不寧還則罷了,現(xiàn)在連死人也不放過?逝者安息的道理懂不懂?今天我就走了,我到要看看誰敢攔我,誰要攔著我,可不要怪我不講情面!”
“走,大家不要怕,走了!”
白馬女子一聲令下,整個喪葬隊伍又冒著雨開拔了,李一刀盡管心中窩火,卻沒有任何辦法;只得踏蹬上馬,領著錦衣衛(wèi)灰溜溜了回去了。
再回過頭來看喪葬隊伍,出城之后一路向東,一頭扎進了東面的麒麟山,雨下的越來越緊,狂風吹的紙銅錢漫天飛舞,再看那棺木上的紅漆,已經被雨水洗的差不多了……
好不容易來到了半山腰,望著早已掘好的墓穴,白馬女子不禁有一絲傷感道:
“各位兄弟,對不住了!”
話音未落,只見四面八方突來一陣飛矢,這些披麻戴孝的人還來不及反應,便紛紛中箭倒地,頓時淋漓的鮮血浸紅了雨水的地面。
就在這時,棺木突然炸裂,猶如詐尸一般,伴隨著四處橫飛的棺材板,竟然跳出了兩個活人,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陸無雙和傅赟,望著一地的死尸,陸無雙激憤道:
“葉姑娘,多謝你搭救,可是……你沒告訴我,救我代價是讓這么多人去死,如果要知道是這樣,我寧愿你不要救我,我寧可自己去死,也不要這么多人因我而死!”
葉棲塵依舊坐在白馬上,冷冷的答道:
“殺人是為了滅口,看來我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了,實話告訴你吧,哪怕不救你,他們也得死,就算現(xiàn)在我不動手,也會有人動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只知道事已至此,多說也無益,麻煩你讓你的人把他們安葬起來……”
陸無雙話沒說完,就被葉棲塵厲聲無情的打斷道:
“哼!現(xiàn)在輪到你來教育我了?我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理由,更不容許被質問!”
陸無雙攥著傅赟的手,頗為無奈的答道:
“好吧,無論如何,都應該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他日若還有命再見,一定不忘……”
“我說了,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包括出手救你們,我知道你們現(xiàn)在想去劉澤清和劉良佐的大營,最后奉勸你們一句,千萬不要去,那里也是龍?zhí)痘⒀?!?p> “多謝提醒!”
“這是一匹好馬,來,還給你!”
葉棲塵一鞭抽在白馬的屁股上,隨之飛身下馬,頃刻之間便不見了蹤影。白馬沖到了陸、傅二人的跟前,陸無雙拍了拍馬頭,莞爾一笑道:
“難為你了,馬兄……”
“她是誰?為什么要救你?”
傅赟憋了好久,總算問了出來。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叫葉棲塵,我也不知道她為什么要救我,但是我知道她沒有惡意,也許是因為我長的像她的親人吧!”
陸無雙無可爭辯,唯有實話實說。
“長的像她的親人?你的這個親人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傅赟話音未落,陸無雙便大吃一驚道:
“難道你認識她?她是什么人?我也一直很好奇!”
傅赟淡淡一笑道:
“如果我知道她是誰,就不用在這跟你打啞謎了,我只是猜測……”
“你說說看!”
“你想想看,一個跟我年紀相仿的小姑娘,朝廷的人卻都敬畏她三分,可見此人的身份不一般,再看她的身手,她處世的老練,以及她身上濃濃的江湖氣……種種跡象都表明,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陸無雙點點頭道:
“我也想過,不過沒有想通,我看她的變化太突然了,總之她對我們沒有惡意,我想就沒必要去深究了!”
傅赟搖搖頭:
“也許這個人的背后,藏著很多的秘密,可能需要時間才能解開……”
“走吧,還下著雨呢!”
“去哪里?”
“回揚州!”
“不去劉澤清和劉良佐的大營了?”
“都說了是龍?zhí)痘⒀?,我們總不能去無辜送死!”
“駕!”
二人同乘一匹白馬,冒著風雨疾馳下山而去,這一天一夜所發(fā)生的事情,就像夢境一樣,雖然一無所獲,卻總感覺無比的虛幻!
是夜,雨止,霽月入窗,小酒館,燈如豆。
“我們就這樣回去,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陸無雙有點躊躇擔心。
“你要怎樣回去?我們已經知道了最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馬士英和阮大鋮完全沉醉在他們自己夢境中,像他們這樣的人無法改變,唯有死才能讓他們改變!”
傅赟義正言辭道。
“死?估計也不遠了,馬、阮的聯(lián)寇平虜之策無異于與虎謀皮,不僅如此,他們還幻象著老虎能夠遵守約定,這樣下去的結果一定是玩火自焚,葬送國家的前程。除此之外,還要讓皇帝;百姓;所有的人,一起來為他們犯下的錯誤埋單!”
陸無雙說的咬牙切齒,憤怒不已。傅赟連忙勸慰道: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只希望劉澤清;劉良佐兩位大人能夠盡快整兵預防賊寇南下,而不是死守著南京城坐以待斃!”
“不知道這兩位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沒有見到他們,我們心里也沒有底!”
傅赟搖搖頭答道:
“就算見到了,我想意義也不是很大,他們能有什么打算呢?無非是見風使舵罷了,馬、阮亦是如此,大家都還沒有意識到危險,只有當危險真正來臨的時候,他們才可能感受到,但也許來不及感受,就一命嗚呼……”
“話是如此,我想我這次的表現(xiàn),又該讓史閣部失望了!”
“無雙,你錯了,你覺得這樣的結果史閣部不會預料到么?再者說了,你所做的一切,其實并不是為了讓史閣部滿意,而是為了這個國家,為了我們共同的大明王朝……”
聽了傅赟這番話,陸無雙感覺有些自慚形穢。
“我只是對于自己沒有完成的事,有一些心有不甘……”
“無雙,你又錯了,有些事不需要去做,而它已經完成了,而不是自己去做了,才能安慰自己,我不知道我這樣說你能不能懂?”
陸無雙默默地點了點頭。
“夜深了,明天還要趕路!”
“快歇息吧!”
“但愿……”
“別說了……”
北山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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