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小福王

　　刀槍林立，鱗次櫛比；士兵的步調一致，甚至連神情也是一致的。

　　環(huán)境并不是那么安靜，可陸無雙還是能聽見踩踏石板的腳步聲。

　　“大人！南京使者求見！”

　　“噢，這倒讓我我很意外?！?p>　　“那見還是不見？”

　　“讓他進來吧！”

　　陸無雙隱約聽見正堂內穿來的對話聲，大約是剛剛的兵頭和馬士英。

　　須臾，兵頭出來了，

　　“總督大人有請！”

　　陸無雙點頭應允，往正堂內走去。

　　“南京陸無雙，拜見馬總督！”

　　陸無雙躬身抱拳作揖道。

　　“哎呀！快起身，這個小兄弟我見過，我們這是第二次見面了，哈哈！”

　　馬士英笑著走了過來，親手扶陸無雙起身。

　　“來人，上茶！”

　　二人分賓主落座，吩咐兵丁上了茶。

　　“陸賢弟！清晨來此，一定是趕了夜路吧，有何緊急之事？快說與我聽！”

　　陸無雙連忙答道:

　　“在下豈敢與大人兄弟相稱，星夜趕來，只為送呈一封史閣部的親筆信，對了，書信在此?！?p>　　說話間，走到了馬士英的近前，躬身雙手呈上書信。

　　馬士英起身雙手接過書信，并未及時拆封，而是淺淺的喝了一口茶，說道:

　　“陸賢弟一夜未進食，一定餓了吧，我吩咐人準備一些點心，你先填填肚子，待我看一下史閣部的來信，再請賢弟過來可好？”

　　說完見他使了個眼神，沒等陸無雙開口說話，一旁的兵丁便湊到陸無雙近前道:

　　“陸先生，請隨我來！”

　　陸無雙知道答應，隨口答道:

　　“好，謝了！”

　　緊接著便跟隨著兵丁的腳步往外走，這總督府可不小，亭臺樓閣、藥廊花謝應有盡有，不過他卻無心欣賞，頓感腹內不適，剛剛喝了幾口茶，餓了一夜空蕩蕩的肚子里像是能聽見流水聲，陸無雙一邊走，一邊不自覺的那手捂住了肚子，微微皺眉的問道:

　　“唉～小兄弟，茅房在哪里呀？”

　　那兵丁回過頭來，答道:

　　“你怎么了？不舒服嗎？繞過這個廂房，有一處舊茅房，好長時間沒人用了，你若是急可以去那里！”

　　說話間兵丁用手指著西邊廂房，廂房側有一條小路，小路上竟然有一些雜草，看樣子有一段時間沒人走過了。

　　“謝了，我去去就來！”

　　陸無雙捂著肚子小跑而去，繞過廂房所看見的是兩座矮矮的房子……

　　“唉～小兄弟，我就在這等你！”

　　遠遠的聽到那兵丁喊話，陸無雙顧不上應答，只見眼前這兩座房子左低右高，不過確是一樣的破敗不堪，被風雨侵蝕的墻皮脫落在縱深的雜草里，房頂上凌亂的瓦上布滿了干枯的青苔，還有幾處漏洞，能夠透進日光。

　　看清了左側矮房上淡化的“男”“女”字跡，陸無雙一頭沖進了男廁，寬衣解帶，正方便之時，隱隱約約聽見了不知哪里傳來的竊竊私語聲，卻聽不清在說些什么！陸無雙心中一怔，暗暗想道:

　　“兵頭說此處是荒廢的房子，怎么會有人說話？難道是大白天見鬼了？”

　　須臾，陸無雙提起褲子，將耳朵貼在了茅房右邊的墻壁上，聽見了一陣微弱的對話聲，先是一個聲音尖細的聲音道:

　　“小王爺，馬士英為何將我們關在這里啊？難道是要殺了我們？”

　　回答他的是個平淡到極致的聲音，還略顯稚嫩。

　　“應該不會吧！他說接我來做皇帝，必定要利用我，怎么會殺了我呢！”

　　聽到“皇帝”這兩個字，陸無雙大驚失色，豆大的汗珠順著面龐滑落下來，心中暗自思量道:

　　“這個聲音就來自右邊的那個破屋子，難道馬士英抓了王爺關押在此？難道是小福王？不對吧！就算小福王近在淮安，也不至于這么快！……”

　　陸無雙一時沒有了頭緒，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讓自己平靜下來，他閉上了眼睛，開始冷靜的思考:

　　“如果這是小福王，說明馬士英可能心懷不軌，通過擁立福王來獲取定策大功，將來挾天子以令諸侯……”

　　想到此處，陸無雙已經不敢再往下想了，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

　　“此事關乎國家大計，我進去一看便知！”

　　于是他走出了茅房，輕身的來到了右側的房屋門口，里面的對話聲已經停止了。

　　“咚咚！”

　　兩下敲門聲。

　　“誰～誰呀？”

　　門內傳來的是回聲是剛剛那個又尖又細的聲音，能聽的出來有些微微的顫抖，好像有一些害怕。

　　陸無雙并作答，而是躡手躡腳的將門一點點推開，手放在嘴邊做出噓聲狀......

　　推開門的一瞬間，屋里的人并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不知道是出于害怕還是鎮(zhèn)定，引入眼簾的是一地的干草，破敗塌陷的桌椅殘肢散落在四處，墻角處蹲著三個人，兩個有胡須中年人伴著一個青年人，眼神全都直勾勾的望著他，陸無雙能夠感覺到，這三個人眼神里的表述的是惶恐、是無奈、是失落、是期待、當然還有空白……

　　眼珠不曾轉動一下，陸無雙仔細打量中間那個青年人，約摸三十歲左右，只見他體格精瘦，一件素色長衫殘破不堪，微微泛黃的衣袖，帶著微微的褶皺，衣角還有未曾換洗的臟漬，隱隱還有昨日漂泊的痕跡。

　　生的額闊頂平，唇方口正，唯有八字樣的眉毛耷拉在鬢角，所以顯得容貌平平。

　　“你是馬士英派來的嗎？”

　　聲音像容貌一樣的平淡，像眼神中訴說的一樣無奈。陸無雙看著他搖搖頭，表明自己不是馬士英的人。

　　“那你是誰？怎么會來這個地方？”

　　陸無雙輕輕關上了門，走到了離他不遠的地方回答道:

　　“我叫陸無雙，南京史閣部派我前來，你……是小福王嗎？”

　　陸無雙這一句反問，眼前這位青年并未應答，而是眼眶里泛著淚光，身邊兩位年近半百的中年人面色驚詫，好像并不相信陸無雙所說的。

　　陸無雙明白了他們的意思，連忙用平和的語氣接著道:

　　“我并沒有騙您，福王殿下！”

　　聽到“福王殿下”這四個字，眼前這位青年人默默的流下了止不住的熱淚，夾雜著一絲絲抽泣的聲音，也許是太久沒有人這樣喊過他了，他強忍著哽咽道:

　　“三年了，自從闖賊燒我福王府、煮殺我父親以來，一直隱姓埋名，流離失所，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身邊唯有這兩個老太監(jiān)，從洛陽一路輾轉至淮安避難，若不是宗親接濟，怕如今早已暴尸街頭了，一位姓高的將軍接我來此，我才知道馬士英想擁立我做皇帝，他們這是在打著自己的算盤，想借此機會大權獨攬，我卻對此無可奈何，哎……”

　　陸無雙聽到“闖賊”二字，同樣想起了自己被李自成殺害的父母雙親，不過此刻只好強壓著心中的怒火，反問道:

　　“殿下！淮安距南京近在咫尺，為何不到史閣部處避難？”

　　小福王朱由崧哽咽的答道:

　　“淮安乃是水路交匯之處，亂世之際，哪有安全的地界？所以像我一樣的多數(shù)藩王，都選擇避難江淮，萬一兵火逼近，可乘船從水路逃走，卻未曾想過被抓到這里……”

　　陸無雙點點頭道:

　　“原來如此！這樣說來，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直言不諱？”

　　小福王朱由崧露出了一絲苦笑道:

　　“呵呵！你看我如今淪落至這番境地，還有何不可說的呢？”

　　陸無雙連忙問道:

　　“福王殿下！這馬士英前幾日還同史閣部商量擁立桂王朱由榔，怎會變卦的如此之快！且已經將殿下您接到這鳳陽總督府了？”

　　一聽這話，小福王朱由崧拍了拍腦袋，像是在回憶道:

　　“大約在三天以前，我確實在來此的馬車上無意中聽到那個姓高的將軍與部下對話，好像是說一定要搶了這定策之功，再告知馬總督也不遲！”

　　陸無雙如夢方醒，心知馬士英并未按照約定行事，史閣部豈不是陷入了進退兩難之地？對了！還有那封信！萬一要寫有對小福王不利的話語，將來豈不是成了史閣部不忠于朝廷的證據(jù)？

　　陸無雙不敢多想，連忙對小福王拱手作揖道:

　　“福王殿下！我想我現(xiàn)在可能很危險，但我絕不能連累你，史閣部一定會想辦法讓您到南京繼位，我們那時再見，就此別過！”

　　陸無雙剛起身要走……

　　“等等，我還有一句話！”

　　“殿下您說”

　　小福王朱由崧站起身來，隨意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語重心長道:

　　“轉告史閣部，雖素未謀面，但早有耳聞，我很想念他老人家！”

　　陸無雙點了點頭，躬身再施一禮，隨即轉身大步流星而去，小福王朱由崧目送他出了門……

　　“你這個家伙！上個茅房用的了這么久嗎？等你日頭都下山了！”

　　外面等候的兵頭怒氣沖沖道。

　　陸無雙假裝提著褲子小跑而來，連忙于袖袋中摸了幾顆散碎的銀子塞到了兵頭的手里，笑嘻嘻道:

　　“哎呀！兄弟你別生氣，我這昨夜吃壞了肚子，所以這才……”

　　那兵頭摸到了銀子，連忙陪笑道:

　　“好了，好了，別說了，我看你也餓了，快隨我去吃飯吧！”

　　“我不去了！”

　　“嗯？為何突然不去？”

　　陸無雙目光如炬，語氣嚴肅道:

　　“我還有一件大事，忘了和總督大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