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我恨，同時也深愛你。因為你，我愛上了演戲

　　藍(lán)白色病床上躺著一人，臉色蒼白，唇間毫無血色。病態(tài)十足，依舊遮不住精致的五官，漂亮的眉眼，靜靜地躺著，失去了靈氣的漂亮的木偶，沒有絲毫的生氣。

　　麗姐的腳步很輕地上前，俯身查看了一下阮周旋的狀態(tài)，小聲的詢問道：“最近，周旋最近狀態(tài)怎么樣，睡得可安穩(wěn)？”

　　小護(hù)士將麗姐手中的東西接下，擺置妥當(dāng)后，溫婉一笑，輕言細(xì)語的說道；“周女士，這些日子睡得還算踏實，時常和我聊天，說著以前的事。”

　　麗姐幽幽目光望向阮周旋，銜著一絲的傷感，嘆了一口氣，帶著無奈之色。目光一滯，雙眉一皺。

　　蘇悅在門外躊躇著，徘徊著，不敢踏進(jìn)病房來。

　　麗姐皺起眉頭，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一眼蘇悅，猛然的將蘇悅拉了進(jìn)來。耳邊便是一頓數(shù)落：“人都來了，還怕進(jìn)來看?！?p>　　蘇悅倔強的抬了抬頭，不經(jīng)意間目光一掃，那安然陷入睡夢中的人兒。人老了，兩鬢花白了，五官依舊精致，雖然臉上毫無血色，閉著眼睛但也能想到年輕時的風(fēng)采，眉眼如畫，歌若黃鸝。

　　那黑白分明清澈的眼中閃過恨意，抬了抬頭，眼底一片寒意。冷漠的說道：“麗姐，我怕什么，我來就是為了看堂堂影后阮周旋孤苦潦倒的樣子，我看到了，心底開心的很?！?p>　　說時，下意識的抬了抬頭，睜大著眼睛，那股倔強和口是心非恰到好處，蘇悅目光很復(fù)雜，夾雜著恨意也有憐憫，有一絲的快意。

　　飾演麗姐的那位演員眼中閃過驚訝，驚訝于蘇悅對神色的處理很到位，低了低頭，立馬責(zé)怪的看了一眼蘇悅，也怪為蘇悅心疼的，“琳琳，別這樣。到底她也是你的母親，你就不能在她臨了了說說好話嗎？”

　　蘇悅驀地，猛然一轉(zhuǎn)身，眼底只剩下恨意，眉宇中凝結(jié)著一層淡淡的冷霧，一聲冷笑，“好好說話，那她可曾好好的善待過我。幼時將我拋棄，早時打壓我生怕我取而代之，現(xiàn)在卻要我演一出兒慈母孝的感人景象。你說可笑不可笑?！?p>　　蘇悅燦爛一笑，收起眼底的恨意，自信滿滿的說道：“如今我是萬人追捧的影視新星，也看到了她孤苦潦倒的慘樣，也心滿意足了。麗姐我們走吧，以免再一次刺激她，畢竟她已不再是那風(fēng)采奪目的影后周旋了?！?p>　　小護(hù)士一頭霧水的聽著，撓著后腦勺，狐疑的打量著眼前此人。很眼熟，眼底燃起一抹驚訝的神色，湊到蘇悅的面前，興奮的喊道：“琳琳”

　　麗姐不快的皺起眉頭，粗聲喝止道：“小菲，你先出去。”

　　小菲皺起小臉，神色茫然，但是雇主已經(jīng)開口趕人了，又不能留下。目光戀戀不舍的離開，蘇悅微微一笑，露出兩道極淺的酒窩，眼睛微微一彎恰當(dāng)幅度宛一道彎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閃爍著明亮的光芒。淺淺一道笑容，只覺得春風(fēng)拂面般的溫暖。很有感染力，很清新。

　　“等一下，能不能給個簽名。”

　　面對小菲的請求，蘇悅欣然點頭接受。

　　麗姐眼底閃過一絲的無奈，口吻也不似之前的生硬，反而帶著請求的語氣，“琳琳，別這樣，當(dāng)初局勢動蕩，她也有很多的迫不得已。與其跟著她，迎合那些人還不如讓你留在小地方，至少能夠過得踏實。她不是遺棄你，而是希望你能好好活著。之后打壓你，只是她太在乎她的事業(yè)，她什么都沒有了只是牢牢抓住她的事業(yè)，否則那些人她早就撐不下去了，只有演戲才能讓她麻木，變成另外一個人?！?p>　　蘇悅的目光一沉，低著頭，似乎將麗姐的話聽進(jìn)去了。

　　麗姐嘆了一開口，攬著蘇悅的雙肩，輕言細(xì)語的說道；“好了，別鬧小脾氣了，她終究是你的母親。你對她笑一笑，也能減輕一下她的病痛。”

　　把蘇悅攬到病床旁，看著病懨懨，臉色蒼白泛黃的周旋。目光平靜似水，沒有恨意，只是看著一個普通的人躺在病床上，低著頭。露出側(cè)臉，令人看不清表情，渾身散發(fā)著沉重的氣息。

　　驀地，蘇悅一抬頭猛地將麗姐推開，聲嘶力竭的喊道：“不，我不會原諒她。要我對她笑，我永遠(yuǎn)都辦不到?，F(xiàn)在麗姐你可以為他辯解當(dāng)初做出的選擇是迫不得已，說一切都是為了我好?？桑姓l問過我的意見，那時我五歲了，沒有任何的依靠，在之前所受的苦都是為了我好嗎？”

　　“一句解釋，一句對不起，抹不掉我身上的傷?！碧K悅瞪著麗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寫滿了恨意，瞳孔間充斥著紅色的血絲，顯得有些可憐，可是臉上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一雙紅眼足以證明，蘇悅心底的恨。

　　麗姐被嚇住了，明明眼底是恨，卻有一股沖動將這少女?dāng)埲霊阎?，好生的安慰一番?p>　　蘇悅抬了抬頭，將眼中的淚光逼回了心底，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神色如常，只是眼底有些紅血色。微微一笑，有些勉強，“所以啊，麗姐。兩不相見，是最好的結(jié)果。這才不會加重她的病情，我也沒有辦法減輕我心底對她的恨?！?p>　　蘇悅拂去兩側(cè)的碎發(fā)，笑道：“我恨啊……”

　　蒼白的笑容，令人心疼不已。蘇悅心中坦蕩的直視，她心底的恨。恨母親的拋棄，此刻承認(rèn)，壓在心中的大石減輕不少的重量，之前嘴硬裝作坦蕩說著沒關(guān)系，其實心底是恨著的。

　　“寶寶，你真的恨媽媽嗎？”那一聲聲嘶啞的聲音，敲打著蘇悅的心，蘇悅嘴角的笑容僵硬了，眼中迅速的閃過一絲的驚喜。醒了嗎……

　　麗姐回過神來，竟然被這小姑娘的表演鎮(zhèn)住了，抹開眼角的淚水，繼續(xù)演戲，驚訝的喊道：“周旋，你醒了……”

　　阮蘇陌的目光幽幽望著，眼底寫滿了滄桑，因為病痛的折磨失去了往日的光輝，沉寂如死灰。艱難的緩慢的從被子里探出頭，動了動手，將被子推開一角。露出蒼老的脖子，這樣能讓她好呼吸一些。

　　阮蘇陌的聲音嘶啞著，低沉著，娓娓道來。

　　“我知道你恨我，其實我早該想到，那樣的亂世怎么會有一處是安全的。我后悔過，第二天，上海淪陷了我出不去了，之后也找不到你了。我拼命的演戲，唱歌，希望用這些賺的錢找到我女兒的下落?？墒?，全部都石沉大海了。”

　　“我不祈求你能原諒我，但我想讓你知道媽媽這些年對你的想念。我老了，不紅了，卻依舊固執(zhí)的接著女主的戲，從來不會選擇演媽媽婆婆這一類型的角色。因為，看著那襁褓中的嬰兒，我會浮現(xiàn)小時候的你，看著那梳著小辮的女孩，我回想起你。這些年來，我拼命的抓住演戲的機(jī)會，用事業(yè)來麻痹自己?！?p>　　“只有對著鏡頭，演著別人，我才會忘掉自己。我是一個失職的媽媽，丟掉了我的女兒。所以，我也沒有辦法在劇本里飾演別人的媽媽。”

　　阮蘇陌困難的說著，兩行清淚緩緩地從稀松的眼袋中滑落，目光迷離的望著蘇悅的背影，神色痛苦，卻每每提到蘇悅時，嘴角不自覺的向上揚。

　　微笑的訴說著蘇悅幼時的趣事，訴說著她的一生，時時露出一絲的傻笑，有些絕望，有些流露出幸福的神色。

　　“周旋，你怎么了……周旋……”

　　蘇悅猛然一轉(zhuǎn)身，那蒼白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抽搐著，失去原本的光彩。眸子的光芒也漸漸影滅，灰蒙蒙的?？邶X不清的喊著：“寶寶，寶寶……”

　　霎時，淚已經(jīng)占據(jù)整個眼眶，潸然淚下。蘇悅立即撲向病床，跪下，撕心裂肺的喊道：

　　“媽……，你怎么呢，你別再丟下我了。別再讓我恨你了，我對你的恨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原諒你，但是我也深深地愛著你，我喜歡你在我耳邊唱的歌，我喜歡你為我買漂亮的衣服，我喜歡你的笑容。因為你，我才愛上演戲，因為你的歌聲我才喜歡唱歌。我之前說的話都是氣話，你別放在心上，不是說做父母的永遠(yuǎn)都不會生孩子的氣嗎？媽……”

　　蘇悅緊緊地抓住阮蘇陌的手，望著。

　　“醫(yī)生，醫(yī)生……”麗姐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了。

　　“別再丟下我了，好嗎？”蘇悅握著阮蘇陌的手臂，將頭埋下，苦苦的哀求著。

　　原本已經(jīng)退場的飾演麗姐的那演員，都停住腳步，側(cè)目回頭看著。抹掉眼角的眼淚，看著一場戲，心里揪心的疼。

　　全場都靜了，原本吃瓜準(zhǔn)備看好戲的人，眼中都留下了兩行的清淚，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一人身上，全場都為著她的哭聲而感到揪心。一聲聲媽，哭紅了多少人的眼眶。

　　唐昕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將蘇悅這場戲錄下來。

　　沈先生的臉色大變，目光沉了沉，宛如一泉深潭，泛著幽光。目光也同眾人一般集中在蘇悅的身上，嘴里動情的嘟囔著：“我恨，但同時也深愛著。因為你，我才會愛上演戲?！眱尚星鍦I，從沈先生墨色的眼中流下。

　　沈先生拂去淚水，神情呆滯望著殘留著淚珠的手指，失了神。

　　有多久，不曾哭過。有多久，不曾心疼過。三番兩次卻為同一人心疼，失了神。蘇悅，蘇悅，到底有什么魔力讓他心疼。是蘇悅演技大爆發(fā)嗎？在他眼里更像是真情流露，她的眼淚很讓人心疼。

　　“哎呀……蘇悅，我手臂全是你的眼淚，這夠咸的，你是像水淹劇場嗎？”阮蘇陌夸張的語氣喚醒了眾人，瞬間雷鳴般的掌聲響起。

　　阮蘇陌緩慢的起身，看向蘇悅的目光充滿了柔光，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蘇悅的頭，柔聲安慰道：“別哭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