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寶針摔門跑出去之后,在病友的解勸下,高玉好可算是不哭了,可是她非要出門找她媽去,病友們趕緊攔著:“就你這情況,你站著出去,就得躺著回來!還是給你男人打個電話吧,把他招呼來,不是比你出去瞎跑強多了!”
高玉好遲疑了一下,她有點膽怯,昨天,家寶和他媽離開醫(yī)院時的情形就在眼前,這個時候給家寶打電話,高玉好真是有點兒張不開嘴,可是,下這么大雪,媽又是在氣頭上跑出去的,萬一出事怎么辦呢!想來想去,現(xiàn)在唯一能求助的,也只有家寶了!
已經(jīng)過了下班兒時間,家寶還一個人坐在車間里發(fā)呆。按理說,要是沒有昨天高寶針的胡鬧,他現(xiàn)在正應該去醫(yī)院照顧玉好兒才是,可是現(xiàn)在,他實在不愿意見這娘倆的面兒:“算了,回家!”
家寶剛走到工廠大門口,門衛(wèi)室的張老頭兒喊住了他,說是有他的電話。
家寶的心一激凌,這時候誰會打電話來!
拿起話筒,里面?zhèn)鱽砀哂窈玫穆曇簟凹覍?,是我?.......”剛說到這兒,高玉好在電話那頭嗚嗚地哭了起來。
家寶有點兒著急,他對著話筒“喂喂”了幾聲,那邊兒還是一個勁兒地哭,家寶提高了嗓門兒:“我說,有事兒說事兒,你哭什么呀!”
老張頭覺察到這個電話有點兒意思,他坐在電話機對面,目不轉(zhuǎn)睛地瞅著家寶。
老張頭兒在這個廠干門衛(wèi)十幾年了,他打了半輩子光棍兒,去年終于娶上了老伴兒。多年來,老張憑著對異性百折不撓的執(zhí)念,練就了一雙透視金光眼:年輕女人,只要讓他瞄上幾眼,他就能判斷出此人是不是個處女!因為這,廠里男職工給老張起名”婦科B超”,女職工們時刻把“防火、防盜、防老張”當成自己的”三防“警告。去年老張休完婚假回來,廠里的年輕人跟他開玩笑:“張叔,怎么樣,嬸兒是個處女嗎?”老張嗞著滿口的金牙笑道:“四十年前是。”
家寶現(xiàn)在被這么一個‘透視眼’死盯著,還真怕讓老張看出什么門道來,他對著話筒說了句“我馬上來!”趕緊把電話掛斷,沒給老家伙留下任何提問的機會,出門兒往醫(yī)院趕去。
高玉好衣裳單薄、滿臉淚光地站在住院部的走廓里等家寶,家寶進門后看到玉好兒這個樣子,又疼又氣,急忙脫下棉大衣裹在她身上:“就不能回病房等嗎..........”
從醫(yī)院出來,家寶先去了高玉好的娘家,一見大門緊鎖,他返身又回到街上,沿著城里的幾條街道仔細尋摸。
這時天已經(jīng)大黑,街上雖然亮著路燈,可昏暗的燈光比老年人的眼睛還要混濁,給不了行人多大的亮光兒。
雪還在窸窸窣窣地下,家寶一連找了好幾條街,都沒看到高寶針的影子,他的棉鞋已經(jīng)濕透了,他不得不跋涉回了醫(yī)院。
家寶推開病房的門兒,迎面見高寶針站在高玉好的病床前,正在指手劃腳地說著什么,一見家寶進來,就象突然被斷電的喇叭一樣,高寶針閉上了嘴。
一見家寶回來,高玉好慌忙穿鞋下地,她站在床邊兒,眼神象起誓發(fā)愿一樣嚴肅地望著家寶:“家寶,你聽我說,這個月十七的早上,我出門上班兒,剛走到前街,就覺著肚子疼,當時,正好看見了我們廠的許三兒路過,我當時特別難受,就搭了許三兒的自行車去了廠里。因為路不好走,我坐在自行車上,用手拽著許三的棉大衣,這件事兒,正好讓你二姐夫看見了,他說我摟了許三兒的后腰,說我和這個人有不正當?shù)年P系!剛才,我媽拿這事兒來質(zhì)問我!家寶,我不管別人怎么說,我現(xiàn)在就聽你一句話,你是信我,還是信你姐夫!”
滿屋人的目光,就象舞臺上的聚光燈一樣,一起齊唰唰打在了家寶的臉上,高玉好眼里含淚,象是個等待宣判的囚徒一樣,一眼不眨地盯著家寶的臉。
家寶摘下了頭上的帽子,邊脫大衣邊說:“我二姐夫的話要是能信,他就不能得個‘破說’的外號了!真沒見過你這么養(yǎng)病的!純是沒事兒找事兒!”
聽家寶這么一說,高玉好激動地背過身去,捂著嘴抽泣起來。
高寶針的臉上泛起了笑紋兒,她白了家寶一眼:“算你小子還有人味兒,我們玉好沒看走眼!得,什么話也甭說了,趕緊,洗手吃包子!”
高玉好笑著抹了把眼淚,對著那幾位病友說:“大伙兒跟著我們?nèi)也傩?,都還沒吃飯呢,來,坐過來一起吃吧!”
高寶針也說:“對,包子足夠多,人人都有份兒,大家伙兒趁熱吃!”
家寶趁著出去洗手的功夫,到護士值班室,給家里打了個電話,說廠里有點活兒沒干完,晚點兒回去,晚飯甭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