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天冷了。你去支個火爐來?！?p> 眉凝乜了一眼，應了聲，就招侍女將小爐子，籠上絲網(wǎng)，少頃，火爐紅旺旺地燃燒起來?；鸸鉅N燦，遞來些許暖意。
我雖然出了浣衣所、掖庭，但是，那種寒冷的感覺在冬日里依然如影隨影。即便點上三四個爐子，也于事無補，我的心頭依然籠罩著舊日被抄家、被責打的情景，而寒冷通常與死亡十分親近，我的手探出被子以外，就會與寒冷不期而遇，仿佛觸碰到死亡的裙裾。
紙上的筆墨瑩然，好似美人滴落的粉淚，久久凝滯。我向眉凝道：“我另寫一封信，你為我交給小長?！?p> 眉凝應著，又問道：“王妃可有甚么話要奴婢說給小長？”
我剛想說沒有，但是念頭一轉(zhuǎn)，因而又道：“你且替我告訴他說，這些日子麻煩他，三日后一切便可定了。”
眉凝望了望我，不再說話，往外面去了。
到了午間，她才回來，稟告道：“小長說宮里的事情王妃無須操心，只要把自己該扮演的角色摸熟透了就行了。三日后未時會派轎子來接王妃入宮。但不是去芬驪殿，而是春殿殿?！?p> 我問道：“那春華殿原是衛(wèi)氏的住處，衛(wèi)氏不是入宮不久就被瑛姬以飛蟲構(gòu)罪給處死了嗎？”
眉凝道：“正是，王妃小心謹慎些就行。”
我細思一會兒道：“好，那也無妨，就說去宮中探望容嬪的，也不要張揚。”
眉凝知我心意，我是不想讓喬王妃等知道，于是道：“奴婢明白，會安排妥當?shù)??！?p> 又望了一回窗外的飄雪，想著那年冬衣未下，我與三姐姐凍得瑟瑟發(fā)抖，在浣衣所整宿整宿地無法安睡，又兼同儕欺凌，幸有小櫻兒等人相助才不至于孤苦無依，寥寥凄凄。
眼下比之好上許多，只是，現(xiàn)在做的事情無異于是刀口舔血，與綠林的草莽人士所做的事情并無根本的區(qū)別，他們謀財害命，我們亦是如此，手段不同罷了。
我猛然間想到，也許小長就是利用我贈予他的金護甲，來索取瑛姬的性命，想當初，瑛姬百般阻擾我們的事情，又不顧昔日情分與彼此臉面，大肆屠戮澹光院之人，好似瘋魔了心智一般。
到了約定的日子，果真有一臺小轎子，極簡樸的樣子，青布藍幔。原以為一切都會照著小長與我的計劃進行著，但是我們棋差一招。
我到春華殿之時，但見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伏在雕欄邊上，嚶嚶而哭泣。眉凝攙著我走得更近了些，那女子不是瑛華又是誰？我見此情狀不好，急忙差遣眉凝去喚人。
耳畔只傳來細細弱弱的聲音：“瓊?cè)A，瓊?cè)A，好妹妹。姐姐帶你回家，帶你回家....”瑛華的樣子看上去已經(jīng)是神識不清了，真假不辨。
瓊樹落下一片枯黃的葉子，斜陽染紅了遠處的天空。宛若白玉璧人的女子仍低垂螓首啜泣。
經(jīng)此，瑛華的心智混沌。聽芬驪殿中人說，她有時會把內(nèi)監(jiān)當作帝皇，有時夜半聲聲喚君王，有時拿起針線繡羅帕，有時啼啼笑笑，怪腔怪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