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招甚是毒辣。我心下暗嘆，宮中爭斗百年不休，皆藏于水面之下，其中暗流涌動，實非常人力所能及拮抗。
林秀見我沉思不語，笑語道：“也不知有些甚么賞賜，嬿兒你不好奇么？”
我抬眸，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賞賜，刑罰，俱為一體，觸及其中，令我膽戰(zhàn)心驚。
過了少許時刻，蒔薇向眾人道：“莊妃娘娘說身子不爽，已然歇下了，吩咐各宮各院的管事說不必再去謝恩了，免了?！?p> 林秀小聲道：“這莊妃娘娘好大的架子啊?！?p> 蒔薇臉色一冷，斥道：“主子娘娘們做的事情好壞輪不到我們做奴才的置喙?！?p> 林秀低頭：“是?！?p> 蒔薇望向我們：“既然不必謝恩了，你們也早點做事，年節(jié)兩日不用做事，我們到時候也快活快活，好好的休息幾天，不要把這些個事情拖到年后。貴人們嫌晦氣。”
眾人應(yīng)諾，而后退散。林秀掰著手指頭，道：“年前一日，年后一日。終于可以不用沒日沒夜地做事了?！?p> 我回道：“是啊?！毙睦镱^想的卻是到時候便可以趁著宮人忙亂之時偷偷去看五妹妹、六妹妹。
昨日慌忙中殺死郭內(nèi)監(jiān)，使我內(nèi)心倍覺煎熬，可是鎮(zhèn)定下來，細細一想，無論如何，斷斷不可半途而廢，否則這許久苦心積慮的謀劃與謀劃都付諸東流了。
于是乎，我強自鎮(zhèn)定住心神和三姐姐商議，眼下郭內(nèi)監(jiān)已死，第一樁事就是將他掩埋，不能露出行蹤，被他人察覺，不然便如引火而焚身，第二樁事情就是如何與五妹妹、六妹妹見面。
三姐姐說此時要去找五妹妹與六妹妹只有兩天路可走，一是另外托一位內(nèi)監(jiān)，須得信得過的，二是我們直接去司樂坊找她們，前者花費時間，后者風(fēng)險極大，兩者相論，我選擇了后者，原因無他，我們時間不多矣。
我與三姐姐琢磨了如何去，怎樣避開宮中守衛(wèi)，又要防止來日東窗事發(fā)，就必定在謀劃時就將一切行蹤藏匿，不讓人發(fā)覺。
慎重考慮以后，我們擬定在除夕之夜與五妹妹、六妹妹相見，屆時闔宮歡度，景象繁華，宮人腳不沾地，即使有所錯漏，來不及發(fā)現(xiàn)，就算日后回想起來也不會去深究。
日子定下來，我心頭的重擔(dān)就卸掉了一半。
我望著林秀，卻仿佛看見三姐姐一般，有些恍惚。
日光投在庭院，一派熙然，像是春天很快就會來到似的。我按照蒔薇的差遣和其他掖庭女子去做今日的活計，搬運貴重的物品，替最下等的宮人仆婢漿洗衣裳，成為奴婢們的奴婢。
任哪一個心氣高的女子都會受不了此等屈辱，但是我受得了，我猶記得父親曾念過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那一段文字，猶相信苦難的長久人生的基調(diào)。人之一生始終在痛苦與磨難的邊緣徘徊，拼盡一生之力也不可能將其擺脫，唯有到苦難醞釀出的甘甜才能有勇氣和力量繼續(xù)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