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尖聲叫喊著罵道:
“該死小賤人!看老娘不撕了你!”
看著氣勢洶洶沖上來要打她的婦女,沈嵐娘轉(zhuǎn)身跑進了廚房。
“我看你往哪跑!今天我不教訓教訓你這個狗娘養(yǎng)的賤丫頭,我就不姓劉!”
罵吼聲剛落,就要沖進廚房的腳猛的一頓,驚恐的后退了兩步。
“沈嵐娘!你想干啥?反了天了啊你!”
沈嵐娘手上拿著那把缺了齒的菜刀,雙目泛紅,怒目圓睜,一步一步從廚房里走了出來。
那婦人心頭的怒火被驚恐占據(jù)了一半,她心下安慰自己,沈嵐娘沒那個膽子,還要再罵?!百v丫頭!你敢……”
剩下的話卻被沈嵐娘舉起的菜刀,嚇得吞到了肚子里。
還坐在地上干嚎的男娃看到沈嵐娘手里的菜刀,也嚇了一跳,頓時禁閉了嘴不敢再嚎半聲。
“滾!”
沈嵐娘拿著菜刀指向院門,冷冷啟唇,擲出一個“滾”字,小小年紀,那兇狠的氣勢卻人遍體生寒。
那婦人心下一駭,哪里還記得生氣,真怕沈嵐娘腦子一熱,拿著那菜刀就劈向他們。連忙跑向兒子,拉起兒子就往外跑,經(jīng)過那灑出的魚湯處,躊躇兩步,硬著頭皮,將那只碗和地上的魚撿起就跑。
沈嵐娘嗤笑一聲,“娘的!老虎不發(fā)揮,你就當我是病貓!”
沈嵐娘將鍋里溫著的那條小魚及魚湯舀出,三兩下就吃了個干凈,小心翼翼的不放過任何一絲肉丁,愛惜得連魚骨頭都險些吞進肚子里。
一條小魚和大半碗魚湯下肚,仍覺得肚子空得讓她抓耳撓腮,早知方才煮魚的時候就該再多放些水!
沈嵐娘按著肚子,撇了撇嘴,沒油沒鹽,清水煮魚,簡直正宗得不能再正宗了,可是她還想吃,淚奔T﹏T
她帶著一肚子怨念收拾了碗筷,想起那斷了線的簡陋魚竿,便來到小木桶前,從鯰魚嘴里扯出那繡花針彎成的魚鉤,拿起放在一旁的魚竿,將斷線的兩端打了個死結(jié)就算接上了。
這條長線也是一根根繡線連接編絞出來的,線上的結(jié)并不少,這是沈嵐娘在土坯房里好不容易摸出來的繡線,花了半上午的時間才將所有的繡線編成這條較為結(jié)實的線,勉勉強強才做出了這根簡陋的魚竿。
“能釣上魚的魚竿都是好魚竿!”
沈嵐娘打完結(jié),打量了一眼那魚竿,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
放下魚竿,她提起小木桶來到炤前,將小木桶往坑坑洼洼的泥巴地板上一放,接著將炤上的鐵鍋拿起放在一邊,又提起小木桶想要放進那炤里去。
還未放到炤底,沈嵐娘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閃,放桶的動作一頓,她又將那小木桶拿起放在炤臺上,抬步走到炤口前,拿著燒火棍蹲下身子,將炤里的草木灰及木炭扒拉了個干凈,這才將小木桶放入炤內(nèi),又將鐵鍋放上。
她滿意的拍了拍手,想了想,又將那扒出的草木灰推到一邊,整齊的推成了個小丘。
曾幾何時,她要為藏一只魚而如此大動干戈?
看著角落里已為數(shù)不多的柴火,她想她又得出去撿柴火了,想到此,沈嵐娘又覺得整個人生都是灰暗的,再次摸了摸那未飽的肚子,她拿起炤臺上的打火石,神色厭厭地出了門。
再說那微胖的婦人,她就是沈嵐娘的大伯母,劉氏。
今日午時她本準備到村子里串門閑逛,才走出家門沒多遠,就碰上了張氏。
平日里兩人是怎么也看對眼的,今日張氏卻破天荒的跟她打了招呼,又眉飛色舞的說了一通沈嵐娘釣到了多少多少的魚,多大多大的魚。
聽得劉氏一陣心癢癢,又惱怒沈嵐娘得了那么多魚卻沒見拿幾條來孝敬她,好歹她也養(yǎng)了她兩三個月!
當下便氣勢洶洶的趕到沈嵐娘家,生怕去晚了,那賤丫頭就要把魚全吃光了!
在沈嵐娘的院門時,被從外面玩?;丶业男鹤涌吹剑惆l(fā)生了先前的事。本以為可以得到好幾條大魚,沒成想?yún)s只得了兩條粘了泥土的小魚。
被沈嵐娘一個小輩拿刀趕出門,劉氏又氣又恨,出來時還被村口榕樹下閑磕的幾個村人看見,看到她手里的魚,那些目光或鄙夷或嘲笑,劉氏只覺得丟了個大臉,心里更是記恨沈嵐娘。
母子二人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將那兩條粘了泥土的小魚分食了個干凈。
“娘!娘!那賤丫頭出去了!”
沈鐵柱被不甘心的劉氏派去盯著沈嵐娘的院子,才見到沈嵐娘出去,就飛快地飛奔到他娘身邊。
他很迫不及待的想要吃上魚呢,這幾年北邊戰(zhàn)亂不斷,苛稅如虎,普通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平日里幾乎是沒肉吃的,魚好歹也是葷腥,他光想著就覺得嘴里的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
平日里大人得了空也會到白漯溪里抓魚,釣魚的卻少之又少,因為白漯溪里的魚不怎么上鉤。
為什么不用漁網(wǎng)?貧苦人家能吃飽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誰還有閑錢去買那漁民才會用到的漁網(wǎng)?
所以他們抓魚都是拿著自家竹編的魚斗子,或者用直接削尖了木頭棍子下水抓。
但現(xiàn)在寒氣未退,又有幾人敢下水?稍有不慎,就可能一病不起。除了村里家境還過得去的人家年里會有噸肉餃子吃,村里的老人孩子大多怕是有半年未見一點葷腥了。
沈鐵柱飛奔著向他娘跑去,嘴里還一邊興奮的喊叫著。
“噓!小聲些!別讓人聽見了!”劉氏被他這么一喊,嚇了一跳,忙出聲制止,后又防備地看了看四周,發(fā)現(xiàn)沒人才放心了些。
“娘,快走,快走,咱們快去把賤丫頭家的魚拿走?!?p> 沈鐵柱伸手就拖了沈劉氏,一邊迫不及待的往前跑,一邊小聲的催著。
往常此時村口閑磕的人都回去歇中午了,劉氏不放心的又望了望四周,確定真的沒人,才急步匆匆地跟著她兒子往沈嵐娘的家去。
“那賤丫頭把魚藏到哪里去了?不會吃完了吧?”
劉氏將沈嵐娘家里里里外外找了幾遍,除了墻角那幾根魚骨頭,卻什么都沒找著。
“娘~”
沈鐵柱見沒找到魚,心里很是失落的扯著他娘的衣角,嘟著嘴,一臉的委屈。
見自家寶貝兒子的可憐樣,劉氏覺得心疼。想起那兩條小魚,又想到往日幾乎沒人能從白漯溪里釣到什么魚的,忽覺得她定是被那張氏給耍騙了,心里恨張氏恨得牙癢癢。
“死八婆!竟敢耍老娘,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話落就扯著沉鐵柱離開沈嵐娘的家,臨出院門時,見那院門微敞,抬手就用力將門往邊上一甩,那破門本就搖搖欲墜,被她這么一甩,“砰!”的一聲,撞到泥巴墻上,瞬間就散了架,木板四處飛散。
劉氏眼見著一塊破木板往她身上砸來,她避之不及,被砸了個正著,疼得她齜牙咧嘴,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
“誒喲!嘶~”她又是慘叫又是抽氣,微胖的身子也跟著微微發(fā)顫。
“娘,你沒事吧?”
沈鐵柱也被嚇到了,臟兮兮的臉上沾了眼淚,聲音里也帶著哭音,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
劉氏此時眼冒金星,心里越發(fā)的憋火,沒理會沈鐵柱,直接拖了人往外走?;仡^看了一眼那散架的院門,方才覺得解氣了些。
走時還憤憤的想:這掃把星就是晦氣!沾上討不到一點好!等著!敢克老娘的好運氣,趁她斷氣之前,老娘定把她賣窯子里去!
沈嵐娘不知她家的院門已經(jīng)慘遭毒手,還有劉氏針對她的惡毒想法。此時她正在一座山腳下,蹲在一叢矮灌后興致勃勃的生著火,準備烤一個她難得撿到的地瓜。
眼見著地瓜外皮已經(jīng)變得焦黑,她伸手按了按,被滾燙地地瓜燙了一下,她迅速收回手,在嘴邊吹了吹,又伸出去快速的按了按地瓜,覺得還沒熟透,卻也差不多了。
她起身看了看周圍,見四周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看到,又覺得自己所在的位置被矮灌擋著,應(yīng)該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沈嵐娘猶豫的看向那個有她巴掌大的地瓜,聞著隱隱透出來的香味,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還是決定先再去撿些柴火,心想讓地瓜在炭火旁再烤一烤,待會撿了柴火回來,正好可以吃了地瓜再歸家去。
沈嵐娘剛離開,不遠處的另一處矮灌后冒出了一個樣貌俊俏,卻滿臉痞氣的少年郎,的頭。
那少年郎頭發(fā)有些不拘的凌亂,一根灰藍發(fā)帶堪堪將前面大部分的頭發(fā)束在頭頂,他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之后又從那矮灌移到了另一叢矮灌,顯然是在躲著什么人。
“哼!想抓到老子,門都沒有!”
少年郎小聲的哼了句,語調(diào)里痞氣十足,他得意的又從那叢矮灌移到另一叢,覺得自己這藏匿的本事定是無人能及,又覺得自己聰明絕頂,肯定命中不凡。
他暗自得意,越發(fā)對藏匿游戲上了隱,這回竟彎著身子,輕手輕腳一步一步后退著,往背后另一叢矮灌退去。
“??!”
沈嵐娘抱著一小捆枯枝從山上下來,就聽到一聲低呼,快走兩步,走過一叢雜灌,入目的就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正拿著根小木棍,一臉嫌棄的刮走黑布鞋上的黃色物體。
沈嵐娘將目光移到那少年身旁的那堆火堆上,看到那原本胖乎乎、圓溜溜的黑地瓜,此時已經(jīng)變成扁巴巴、黑黃相間的爛地瓜。
再看到那少年郎那一臉嫌棄的表情時,她心頭的火頓時不受控制,“蹭蹭蹭!”的往上冒。
她快步朝少年走去,指著地上被踩得稀巴爛的可憐地瓜怒道:“你踩著我地瓜了!走路都不長眼睛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