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穹廬眉毛一揚,說道:“哦,你先說說看,你有什么秘密?”
霧隱盯著他看了一會,似乎在看他是不是會反悔,然后說道:“我在軍中隱瞞了我的年紀(jì),其實我本來是參不了軍的?!?p> 白穹廬淡淡地說道:“這也不算什么秘密啊。你是猛虎將軍軒轅龍戰(zhàn)特許進入軍隊的,你今年只有十二歲,我早就聽說了?!?p> 霧隱得意地?fù)u了搖頭,說道:“我今年只有九歲?!?p> 白穹廬跳了起來,失聲道:“什么?”
霧隱被他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說道:“就算我年齡不對,你也用不著反應(yīng)這么大啊。”
白穹廬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他知道此中秘密,知道霧隱的實際年齡意味著什么,而霧隱卻絲毫不知。他想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卻發(fā)現(xiàn)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霧隱看到他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問道:“你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血脈運行出了問題?”
白穹廬搖了搖頭,要真是血脈運行出了問題,他倒不至于這么害怕了。
他來到軍隊是有個天大的秘密的,他的腦海中不斷盤旋這一段偈言:
霜降在江東,鐵血染青銅。
數(shù)九燒龜蛇,軒轅不聊生。
各司為其主,其歲在寒冬。
更弦換代后,大地復(fù)安寧。
忽然驚蟄起,白虎戰(zhàn)蒼龍。
百年如一夢,都付笑談中。
據(jù)作出這首偈言的星象師說道,其中每兩句偈言就代表著十年之事。今年正是“霜降在江東,鐵血染青銅。數(shù)九燒龜蛇,軒轅不聊生。”兩句偈言實現(xiàn)的日子。
白穹廬也知道赤炎國的百里氏蠢蠢欲動,前面一句“霜降在江東,鐵血染青銅?!闭f的便是此事,百里氏將會派出人馬在霜降之后,殺入江東,青銅劍上染上鐵血,更是淺顯直白,只是他一直不明白數(shù)九是何含義,最后一句“軒轅不聊生”,說的是戰(zhàn)爭一起,青離國的百姓將民不聊生?,F(xiàn)在既然知道霧隱今年九歲,那么一切就都明白了,龜蛇就是代表著玄武神獸,難道玄武大軍,會讓霧隱給燒了?
白穹廬帶著驚恐的神色看著霧隱,想從他身上看到什么,可是他那雙明亮的眼睛,無辜的表情,讓人很難相信這個數(shù)九指的就是他。
霧隱擔(dān)心地問道:“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你的臉色太難看了,我看你就不應(yīng)該起這么早?!?p> 白穹廬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不用回去,謝謝你告訴我你的秘密?!?p> 霧隱點了點頭,說道:“可是你還欠我一個秘密呢?!?p> 白穹廬說道:“好,我也說個我的秘密……”
話未落音,無數(shù)道火箭射向玄武軍大營,無數(shù)人馬從滄之江岸邊出現(xiàn),原來百里氏的軍隊連夜渡過了滄之江,卻一直潛伏在江堤處,直到全部的軍隊都做好了準(zhǔn)備,這才在玄武軍還未起床的時刻發(fā)動了襲擊。
白穹廬駭然向敵人看去,口中失聲問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霧隱也是大驚失色,他雖然年幼,但也知道自己軍隊毫無準(zhǔn)備,而且昨夜剛剛度過了一個瘋狂的晚宴,許多士兵都還沒從醉酒中醒來,如何能是這批氣勢如虹的敵人的對手?
何況他的爹爹鐵匠李還在營帳中睡著,霧隱關(guān)心他的安危,便要趕去相救。
玄武軍遇襲,整個營地都混亂起來,許多士兵衣冠不整地沖出營帳,卻又因為沒有來得及攜帶武器,又紛紛返回營帳。
白穹廬一把拉住霧隱,再一次嘶聲問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霧隱掙脫了他的拉扯,頭也不回地向鐵匠李營帳沖去。
遠(yuǎn)遠(yuǎn)地,白穹廬好像聽到霧隱喊出了兩個字:“霜降!”
白穹廬木立當(dāng)場,偈言應(yīng)驗了!
百里氏用的都是青銅劍,此時他們的已經(jīng)沖到了營地邊緣,赤炎國的士兵們是見人就殺,他們的青銅劍上,染上了青離國士兵的鮮血。
白穹廬看得血脈賁張,也向營地沖去。
這是一次毫無征兆的偷襲,預(yù)示著和平的終結(jié),只是誰都沒有想到,這一天來的如此之快。
軒轅龍戰(zhàn)從營帳里沖出,號角手吹起了反擊的號角聲,沉悶的聲音在這片平原里傳開。
“來不及組織軍隊了?!避庌@龍戰(zhàn)心中想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帶著他身邊的一百多名近衛(wèi)去阻住敵人,好爭取士兵們起來反擊的時間。不再猶豫,軒轅龍戰(zhàn)揚起他那把寂寞了多年的軍刀,領(lǐng)頭向敵人最密集的地方?jīng)_殺過去。
可是敵人準(zhǔn)備充足,沖過來的士兵有數(shù)萬人,而且個個精神飽滿,兇悍非常,普一交接,慕容龍戰(zhàn)便知道這是百里氏的風(fēng)林火山四大軍之一的火焰軍。
他看著自己的士兵們從燃燒的營帳中慘叫著跑出,接著又被敵人的青銅劍刺死,熱血上涌,使出了全力對敵人砍殺,鮮血濺上了他的頭臉,他的戰(zhàn)甲,他的嚎叫之中。
轉(zhuǎn)瞬間,他手刃了一百多名百里氏的士兵,但他身后的近衛(wèi)兵,也從一百多人,銳減了一半,但近衛(wèi)兵人人忠心為主,毫不退縮,竭盡全力跟在慕容龍戰(zhàn)身后沖殺,人人都陷入了拼死殺敵的癲狂之中。
霧隱來到鐵匠李所在的營帳,這面營帳也著了火,霧隱心中一沉,顧不得失火營帳的安危,沖了進去。
很快,他小小的身子,出現(xiàn)在營帳外,鐵匠李一動不動,霧隱抱他不起,便將他從營帳中拖了出來。
營帳中煙霧滾滾,讓他根本看不清情況,霧隱心中帶著希望,鐵匠李只是醉酒未醒,他可以將他救出。
等到他將鐵匠李的身子拉出營帳一看,立刻目呲欲裂,只見鐵匠李的胸前插著一根羽箭,羽箭沒入胸中一半,鐵匠李已經(jīng)死了。
這個收養(yǎng)了他,并且將他撫養(yǎng)長大的一名普通的鐵匠,就這么死了。霧隱心中一片空白,甚至連哭都哭不出來,四周殺伐陣陣,無數(shù)人臨死之前的慘呼,距離他似乎都很遙遠(yuǎn)。
霧隱心中傷痛到了極點,卻又哭不出來,只是控制不住地?fù)u頭,他一邊搖頭,一邊說道:“你騙我!你們都騙我!”
他指著鐵匠李說道:“你說過以后要和我一起過上好日子,看我娶上媳婦,然后生下小霧隱,叫你爺爺?shù)摹D阏f過的話,原來都是騙人的,都是騙人的,你這個騙子!大騙子!”
霧隱似乎瘋癲了,他忽然大笑起來,稚嫩的笑聲尖銳而刺耳。
“騙子!”他說道。
“你騙人,你們?nèi)简_人,全都是騙子!”霧隱接著說道,“整個世界都在欺騙我,整個世界都在拋棄我,你們都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
無數(shù)的赤炎國的士兵像潮水般涌來,以絕對的優(yōu)勢向軒轅軍隊這邊殺來,一支鐵箭從百里氏軍隊的方向射出,箭頭帶著呼嘯,直奔霧隱腦門??墒庆F隱不在乎,“反正你們都將我拋棄了,我活著還要為了什么?就著么死了吧,一切就結(jié)束了,一切的痛苦,都將遠(yuǎn)去。”
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個瘦小的人影從旁邊沖了過來,將他拉開,是白穹廬。白穹廬沖他喊道:“你瘋了嗎?”
白穹廬這才看到霧隱腳下的尸體,一個典型的,卻又十分普通的打鐵鐵匠的尸體。他瞬間明白了這一切。
白穹廬將一把軍刀塞入霧隱手中,說道:“既然你爹被敵人殺死了,你就要去殺死敵人給你爹報仇才是,你這樣算什么?”
霧隱接過軍刀,茫然地問道:“殺死了敵人,我爹是不是就能活轉(zhuǎn)過來?”
白穹廬此時才察覺到霧隱的變化,他說道:“是的,等你殺光所有的敵人,你爹就會活轉(zhuǎn)過來?!?p> 霧隱點了點頭,舉起軍刀,向敵人的軍隊中沖去……
后世對于此次百里氏的滄之江偷襲是這么記錄的。
大河湍急,百里風(fēng)華帶著五萬火焰軍,連夜泅渡滄之江,死于江水中者三千余人,余下的四萬多士兵埋伏在江堤,在旭日東升的那一刻,上萬枝火箭齊發(fā),像從天而降的飛火流星,落入青離國玄武軍的噩夢當(dāng)中。
玄武軍,這支青離國四大軍隊之一的大軍,立刻就傷亡過半。統(tǒng)領(lǐng)玄武軍的大將軒轅龍戰(zhàn)奮起反抗,無奈失去先機,在他的近衛(wèi)兵全部陣亡之后,軒轅龍戰(zhàn)一人殺了七百多人,才最終傷重而死。
但時名霧隱的大君,帶著火熱的仇恨,將赤炎國的火焰軍殺傷過半,直到體力不支,才落入滄之江湍急的河流之中,隨河漂走。
后人都云,若非霧隱年紀(jì)小,百里風(fēng)華的軍隊若是遇到十年后的霧隱,恐怕五萬大軍,將無一人能活下來。
史學(xué)家后來指出,這里描述得極其夸張,當(dāng)時霧隱只是個九歲的孩子,如何能將赤炎國的火焰軍殺傷過半?簡直荒唐,肯定是那些文史官為了討好后來的大君,才做此虛構(gòu)的記錄。
但無論如何,所有的歷史都將成為湮滅在歲月河流中的一粒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