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武俠

徐清風

第八章 禍來墻倒眾人推 勢去樹傾猢猻散

徐清風 沖浪的石頭 15642 2018-07-04 10:17:25

  再說團丁們抬著張文韜在月夜中趕路,這夜月色明朗,將路面照得亮堂堂的。眾人心情忐忑,一路急行,不敢停歇。

  大風嶺莽莽樹林遮天蔽月,月光透過黑壓壓的樹蔭灑在大道上,星星點點;夜風呼號,樹木搖弋,如浪濤洶涌,讓人心驚膽寒。大家加快腳步,一路飛奔過了大風嶺,離了大風嶺十幾里地,天也要放亮了,已靠近人家了,才舒了口氣。這一路狂奔,把這些團丁累得夠嗆,個個汗流浹背,手腳癱軟,便停了下來癱坐在路邊歇息。

  領頭團丁是民團較為精明的團丁之一王二,慶陽城邊兩大姓,張姓和王姓,其它都是雜姓,象丁家就是雜姓,雜姓人家一般被受大姓人家欺凌。早年丁家也一樣,后丁南風跟慧云禪師習武初衷也是為了不受欺負??h城周邊幾個村的人大多不是姓張就姓王。王二也是慶陽的大流氓之一,后來跟了張家,頗得重視,所以讓他負責這次張文韜的路上安全。

  王二讓團丁落了轎,對著轎中小心翼翼叫道:“大少爺!已過了大風嶺了,歇息會兒再趕路,兄弟們可累著了。大少爺渴不渴,喝不喝水?”見半天沒動靜,有團丁說:“這張大人八成還在暈乎著呢!這外面都聞到他身上酒味了,饞得我都流口水了!”王二啐了那人一口說:“酒蟲子在爬了么!安全把少爺送到省城,管你喝個夠?!?p>  王二想這張文韜還未睡醒,不敢再打擾,也就作罷。歇了會兒,又要上路。抬轎團丁剛起轎,前面抬的人起遲了點,轎身向前一翹,忽聽轎中響動,似人摔下來了。忙停了轎,掀開轎簾一看,不由大驚失色。

  不得了了!

  只見那張大少爺張文韜歪倒在轎中,口鼻流血,沒有動靜。王二過來,顫栗著用手一探張文韜鼻息,已沒了氣息。頓時擂胸頓足,連連炸呼:“咋辦!咋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其余團丁也都害怕起來,這金貴的張大少爺走時都活得好好的,這在他們手中怎么就變成了具死尸了呢?真是撞了個鬼了,惹上大禍了!頓時個個都六神無主,沒了主見。這些團丁一下慌成一團,七嘴人舌說什么的都有,各種法子的都想了出來,卻都拿不定主意。有人拉著領頭團丁王二說:“哥哥,這可怎么是好?這張大公子出門都好好的,就這么突然死了,我們回去怎么交待,那張家還不剝了我們皮,要了咱們性命!怎么辦,你是領頭人,就拿個主意吧!”

  是??!那張云卿把這張文韜看成寶一樣,是他張家的頂梁柱。張文韜在他們手上死了,就是他張家的天塌了。王二心里清楚,他們回去,那張云卿和張龍會不會放過其他人,他不知道,但一定不會放過他的。這王二本是流氓出身,思來想去,流氓脾氣一來,一咬牙說:“怎樣都是死,反正這張文韜也死了,不如咱將他抬了,投那金鼓峰去。金鼓峰宋當家與他張家有仇,見張文韜死了,肯定會高興,好歹也會讓我們活條命,我們這些爛命,當土匪說不定更快活?!?p>  大家聽王二如是說,面面相覷。有人說:“二哥,那土匪會收留我們么?前些天我們也對土匪下過狠手的呀!”

  王二說:“哼!那金鼓峰土匪被張家殺得差不多了,正缺人,我們投他,正合他意吧!實在不行,咱這么多人,自己占了山為王也行。”

  有團丁搖搖頭說:“那幾個金剛厲害得很,殺人不眨眼。算了,還是回去吧!張家不一定會要咱們命,我們可有十幾個人呢!他不可能全殺了。實在不行咱回自己家去得了?!?p>  王二臉色一變,指著他破口大罵:“出了事就只顧自己了,還算什么兄弟,就想著一跑了之。兄弟們這些年誰還有個有家,都他媽光棍一個,替張家賣命換口吃的。今兒個出了這么大的事,還想繼續(xù)在張家桌下舔吃的,摸摸頸子上的腦袋放實了沒!一個二個莫出息的慫蛋?!?p>  團丁們不說話了,都眼巴巴望著王二。王二吐了口唾沫,拔刀在手說:“我們這些人跟著張家,刀口上舔食吃,還是吃人家的殘渣剩湯。去金鼓峰,也干刀口舔食的生活,還落個爽快,至少在慶陽,老子們也可以稱爺!”

  團丁們聽了王二這話,也都動了心,此時又無其它出路了,干脆聽了他的。于是眾人又抬了張文韜的尸體,一路飛奔去了金鼓峰。

  那金鼓峰上宋三留經過秦頌云醫(yī)治,傷好了很多,聽守寨門的羅漢小匪來報,竟有伙團丁求見,躍將起來,匆忙和宋無影提刀來到寨墻上。

  金鼓峰寨門下,十幾個團丁抬著頂轎子氣喘吁吁在那兒等著。宋三留把刀插在地上,雙手搭在刀柄尾上,伸出頭去向團丁喝問:“你們是何人?來此受死么!”

  王二慌忙帶眾人跪下說:“我們本是慶陽民團的,張云卿夜里叫我們護送張文韜去省城,不料張文韜不知怎么就在路上暴斃了,那張家為人殘暴,不把我們當人,我們回去必是死路一條。聽聞宋大當家待手下如兄弟,所以就帶了張文韜尸首前來投靠宋大當家的,愿在宋大當家手下效犬馬之勞,還望宋大當家收留,給條活路?!?p>  宋三留摸著下巴,裂嘴一笑:“那張文韜呢!你們不是又在耍什么陰謀詭計吧!”

  團丁們掀開轎子,拖出張文韜尸首來。宋三留一見,瞪大雙眼,驚愕不已,真是他張文韜呢!命兩個羅漢下去拖了上來。細細一看,硬真是張文韜,不由得興奮地搓著雙手,轉來轉去把他細看。只見這張文韜七竅流血,面色發(fā)綠,這種樣兒想必是中毒而亡,誰會害了他呢!管他娘的,真是上天有眼!這么快就替我宋三留報了仇,解了恨,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大快人心也。叫羅漢大開了寨門,迎團丁們上來。

  團丁們上到山上,宋三留和宋無影帶他們到山寨大堂也就是靈泉寺大殿。王二悄悄環(huán)視左右,見山上除了宋三留和宋無影,只剩四個羅漢小匪。便不屑地用鼻子輕哼了聲,悄悄對旁邊團丁嘀咕道:

  “不過如此!”

  卻被宋三留在前面聽見,二話不說,回頭就是一刀,領頭團丁王二便人頭落了地。其余團丁大驚失色,心中無比恐懼,慌忙跪伏在地,大氣也不敢出。宋三留怒斥道:

  “此等小人,剛上山來,竟生異心,留他們何用!”

  提刀要殺了余下團丁,被宋無影攔住道:

  “哥哥三思,現在山寨人手不足,留著他們也好。”

  宋三留冷眼掃視著面前跪伏的這十幾個團丁,一腳踏在王二尸身上,在他身上擦拭了刀上鮮血。喝道:

  “既然我兄弟快金剛替你們求情,就饒你們狗命,你們既然歸附于我金鼓峰,就不能再有二心,對我和快金剛要無條件服從,不然就會和他一樣下場!哪個還有不服,上前試試!”

  眾人見宋三留兇狠厲害,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哪還敢說半個不字。宋三留讓他們起來,說:“只要大家沒有二心,都是兄弟,以后有錢一起花,有酒一起喝,在這地界,沒人能管住我們,官府算個鳥,張家也算個鳥,我們就是爺!”命羅漢們拿酒出來,煮了大肉,大家痛飲一場。團丁們見那王二一死,沒了主心骨,大家對宋三留等人更是誠惶誠恐,心頭一橫,既然上了山做匪,就沒有回頭路了,也豁出去了,痛快暢飲一回,死心塌地跟了宋三留,好歹也算個爺了。

  宋三留和宋無影心中無比激宕。天意!天意不絕金鼓峰!

  早上晨光漸露,光影中籠著薄霧,飄渺虛無。

  牛肚壩張家院里院外都還洋溢著喜慶。吃罷早飯,待日頭升起,張家抬出一頂轎子,伍玉庭帶五六個團丁護著。張云卿和張龍站在院門外向轎中裝腔作勢地高聲道,

  “文韜慢走!”

  “大哥慢走!”

  這又是張家的障眼法,是那張文韜先前布下的詭計!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機關算盡,終究誤了卿卿性命!

  伍玉庭護著轎,一行人拎著刀逶迤上了大道,向省城方向慢慢行去。一路上引得圍觀鄉(xiāng)親側目以視,背后唾地暗罵。

  路過城西門口時,城門口冷冷清清,并無一人來送,只有兩個差人在門口閑聊,當沒看見他們一樣。

  因為盲僧要重建圓通寺,這幾日找來幾個民眾前往西山幫忙清理殘寺。盲僧見人多眼雜,昨日便讓丁青山帶了丁小妹和小翠去他家住著,自己也便四處化緣。

  丁老太見著小妹回來,高興極了。又見小翠姑娘楚楚動人的,也心生憐愛。又知盲僧住在西山,一早便起來給他們做好早飯,要給那盲僧送飯去。

  丁青山早早吃過早飯叮囑母親看好丁小妹,自己先到衙門去了。丁老太見丁小妹跟小翠姑娘還沒起床,就盛了飯,鎖好門去西山給盲僧送飯去了。

  剛出院門,見大道上四個轎夫抬著頂轎,在另一個扛九環(huán)大刀的大漢帶著五六個團丁護送下,耀武揚威地從門口過去,向西而去。過路行人指指點點說是張大公子赴任高升去了。丁老太見是那張云卿家的,小聲直罵那挨千刀的,將親家一家人害慘了,會遭報應的,邊罵邊忙著給盲僧送飯去了。

  盲僧見丁老大親自給自己送飯來,感激不盡。丁老太看著西山破敗不堪殘寺,也漸漸被人收拾干凈,也生感慨:“無根大師在此為重建圓通寺,功德一件,慶陽有大師在,必有福報。那張家張文韜那瘟神今天也送走了,慶陽也該太平了哦!”

  盲僧停住手中筷子問:“你怎知張文韜走了?”

  丁老太告訴他看他們從自己門前過的。盲僧丟了筷子,對丁老太說:“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你慢慢來吧!”說罷,拎了長木笛快步下山去了。

  丁老太跟在后面直喊:“無根大師,飯都沒吃完咧,什么事這么忙的!”

  這丁小妹在家聽得外面有人在說什么張大公子走了。一翻爬起來,見伍玉庭護著頂轎子西去,知道是那張文韜要走。怒火中燒,怎能放走這害了玉琢又害了自己的仇人。便悄悄穿好衣服,見小翠睡得死死的,取了刀,蒙了面,翻窗從屋后抄捷徑從林中直奔西邊而去。

  伍玉庭一路上見并無什么動靜,心想這張家太多疑了,路上也不見什么行人了,再往前到大風嶺就回去了。

  正想著,從路旁茂密樹叢中躍出一人來,黑巾蒙面,一副行武短裝,紅帶扎腰,身形婀娜,手持明晃晃的鋼刀直撲轎子,正是報仇心切的丁小妹。

  伍玉庭大驚,哎呀!更是有不要命的死魚撞進網來了。揮刀擋住,喝道:“何方小鬼,伍爺面前來逞兇,敢來行刺,不想活了!”

  丁小妹也不言語,急急向伍玉庭持刀狠砍。伍玉庭見對方來勢兇猛,急退向一旁,避開刀風。丁小妹見狀,猛撲到轎前,將轎旁團丁一刀宰殺,用刀直刺轎中,卻一刀刺了個空。大驚,用刀砍開轎簾一看,糟了!又中了張文韜狗賊奸計了,轎中空空如也,忙要后退。伍玉庭獰笑一聲:

  “想跑!哪有這么容易?!?p>  一揮手,幾個團丁圍過來,擋住丁小妹退路。伍玉庭將九環(huán)大刀晃一晃,叮當作響,帶著呼呼風聲迎面砍來。丁小妹揮刀一擋,‘當’的一聲,震得虎口發(fā)麻,差點被伍玉庭嗑飛了手中鋼刀。不免有些發(fā)慌,背后團丁又持刀過來。丁小妹緊捏著刀,慌亂地亂砍一通,卻被團丁退后閃過,刀刀落空。伍玉庭狂笑不已:

  “三腳貓功夫也來行刺,叫聲伍爺爺,留你個全尸!”

  揮九環(huán)大刀斜砍一刀,丁小妹忙側身閃過,誰知伍玉庭回過刀背一撩,當的一聲,將丁小妹中鋼刀撩飛了。丁小妹急了,慌忙撲上去撿刀。伍玉庭輕蔑地笑笑,狠狠一刀朝她脖子砍了過來。丁小妹手無寸鐵,命懸一線,眼看躲不過這兇狠的一刀了!

  突然‘當’的一聲,伍玉庭的大刀被突如其來疾射過來的一粒石子擊歪,一刀落空,丁小妹趁機撿了刀翻滾到一旁。伍玉庭大驚,回頭一看,見一人手握長木笛,低著頭戴著斗笠,沖自己而來。

  是瞎子和尚!

  伍玉庭大吃一驚,定了定神,挺了挺胸,側眼看著盲僧說:“你究竟是何人?成天裝神弄鬼的,你可知伍爺大名,江湖人稱慶陽第一的追命活閻羅賽張飛霹靂金剛刀王伍玉庭是也!識相的,快快退下!”

  盲僧冷笑不語,只招手讓丁小妹過去。丁小妹見是師父救她來了,忙跑向盲僧而去。伍玉庭大怒,太不將你伍爺放在眼中了,掄了大刀朝丁小妹追砍過去。誰知盲僧一躍步便已到跟前,揮笛擋住了伍玉庭砍向小妹的大刀。伍玉庭大駭,操刀照盲僧面門就是一刀,盲僧低著頭,曲著腿,雙耳微動,憑息雙手橫握木笛。

  伍玉庭剛將刀舉起,盲僧雙手把那木笛一抬,如拉弓射箭,右手就勢上撩,木笛帶著呼號,快如閃電,擊中了伍玉庭下巴。這一擊氣吞山河,打得他下巴骨咔嚓一聲就碎裂了。伍玉庭吃不住這鉆心的疼痛,踉踉蹌蹌,大刀也撒了手,‘當’地掉在地上,捂著下巴疼得直哆嗦。丁小妹見狀,跳將過去,不待伍玉庭反應過來,呼地一刀橫劈,硬將那伍玉庭當場剖了腹。伍玉庭瞪大雙眼,低頭看著鮮血從自己腹部噴出,腸子也漏了出來。害怕極了,驚恐地看著盲僧,忙伸手去捂腹部,哪還捂得住,一團花花腸子流出了腹腔來,掛在肚子上。伍玉庭痛苦地張了張嘴,仰頭就倒。

  團丁們駭然!好歹這伍玉庭也是號稱慶陽第一,就這么一下子便沒了性命!

  剩下幾個團丁個個心驚膽顫,哪里還敢上前,紛紛后退。小妹不由分說持刀上前,掄刀就砍,頓時結果了兩人性命,余下的兩個團丁扔了刀不顧一切奪路而逃,丁小妹怎肯放過,追上去兩刀就結果了他們性命。丁小妹回過頭來還要去殺那幾個轎夫,盲僧忙將她攔住。念聲:“阿彌陀佛!”說:“不要濫殺無辜,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小妹只好作罷,放火燒了轎子,放那轎夫走了。轎夫心驚膽寒,連滾帶爬,回了家便躲了起來,生怕惹了禍事上身。

  丁小妹羞愧地過來向盲僧作禮道:“謝謝師父救命之恩!”

  盲僧嘆息念聲‘阿彌陀佛’!說:“好之為之吧!你戾氣太重,自當謹慎行事!”轉身飄然離去。

  這張云卿在家哼著《華容道》,坐在天井品著茶,等著伍玉庭回來。左等右等不見人回,心中詫異,叫來張龍。

  張云卿坐起身子對張龍說:“這伍教師怎么到中午了也還不回來,未必這傻瓜還真抬個空轎去省城?”

  張龍忍不住笑了說:“那伍教師自大慣了,多半一路張揚,沒遇到對手,心有不甘,走遠了點!”

  張云卿想想也是,便不等了,讓下人準備開飯。

  吃了晚飯,直到黃昏也不見了伍玉庭他們回來。張云卿感到事態(tài)有些不妙,讓張龍帶人去路上尋尋。

  張龍剛到城門處。老遠一伙從西而來的客商看到他就喊:“張團總,不好了,出大事了!”

  張龍知道事情壞了,忙跑到這伙客商跟前,急了眼問:“出了什么事?告訴我!”

  客商顫抖著說:“我們從大風嶺過來,路上見民團伍教師被人殺了,幾個民團大哥也死了!”

  張龍圓瞪了雙眼,面如土色。什么人這么大膽,這么厲害。

  客商心有余悸,說:“不是土匪都叫民團滅了么,這連伍教師這絕頂高手都丟了性命,我們這商還敢走么!”

  張龍哪里還聽得下去,帶人急急西趕。終于在這大風嶺前三四里地的僻靜路上見到了伍玉庭他們。那所謂威震慶陽的第一高手伍玉庭被人擊碎了下巴,又被人用刀開腸破了肚,成堆爛肉攤在路中。幾個團丁也橫七豎八地身首異處。張龍大駭,目瞪口呆,這遇到了怎生厲害的角色了,細思極恐。慌忙叫人砍了些樹枝做個擔架抬上伍玉庭尸首,棄了團丁死尸,急忙回牛肚壩去了。

  張云卿見張龍他們抬了轎回來,卻不見伍玉庭他們,知道出了事了。掀開轎一看,雖然心有準備,也不免大吃一驚。

  張云卿細細察看伍玉庭尸首,只見伍玉庭的下巴被擊了個粉碎,又被利刃開腸破肚,慘不忍睹。張云卿驚駭地閉著眼睛,不忍直視,好一會才說:“伍教師也算是慶陽一等的高手,看樣子跟人家走不到一個回會就送了命,這是真遇到高手了??!想不到慶陽還隱藏著這等厲害人物,我們大意了??!太大意了!”

  張龍說:“這怎么辦才好!”

  張云卿仰天長嘆:“大雨將至,風滿樓。你大哥剛走,就有人躍躍欲試。沉住氣吧!等你大哥到任后,想法將民團力量增大再說吧!暫時再厲害的敵人他都還不敢到臺前來的。”

  張龍氣憤填膺地說:“伍教師白死了?民團就這么受了辱算了?”

  張云卿冷笑一聲,問張龍:“你知道誰干的么?你就是知道誰干的,你是他對手么?”

  張龍低頭不答。張云卿白他一眼又說:“莫說你,那伍玉庭也算是一等的高手,只在人家手中走了不到一個回合,就命喪黃泉。這等厲害人物,就是我也未必是他對手!”

  張龍聽父親如此說,心中大為不快,咬牙道:“這是對咱張家明目張膽的挑釁,是對我們大大的侮辱。我忍不下這口氣,我去讓那官府出面拿他!”

  張云卿嘆口氣直搖頭,突然感到有些失落和害怕。

  他張家一向跋扈慣了,誰招惹到他張家,他家就會輕而易舉讓人家破人亡,服服帖帖的。不想短短幾日,自己民團的老本失去了大半,送張文韜的團丁還未回來,現在只有不到十個團丁在身邊。這遇到事還要去找官府,放在那以前不管什么原因都是張家先斬后奏,官府都拿他沒法子的?,F在自己放出去打獵的人反被獵殺了,強敵面前自己顯得力不從心,不敢輕舉妄動,反而要去求官府出頭。怎么會成了這個樣子!

  張龍不管這些,怒氣沖沖地帶著四五個團丁回城去找知縣去了。

  知縣聽張龍來了,端坐在案后寫字,眼也未抬,叫人帶他進來。

  張龍氣呼呼正要向知縣說話,史知縣卻擺擺手讓他安靜,自己專心致志地寫字。張龍只好立在旁,無奈等他寫完字。

  等了好一會兒。知縣史大人扔了筆,雙手將那幅字舉起,那幅字龍飛鳳舞地寫著: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史知縣捧著自己這幅大字,左右端詳,十分得意。問張龍道:“賢侄,哥哥這幅字如何?”

  張龍甚是不耐煩了。拱手道:“大人,我是粗人,不懂文墨,再說我可有正事,這字的事先放下行不!”

  知縣大人不急不忙放下那幅字。轉頭看著張龍,圓臉上的嘴一裂,笑笑慢吞吞地問道:“何事著慌???”

  張龍陰沉著臉說:“大人,今晨我民團伍教師護送我家大哥回省城,半道遇匪,將那伍教師所害,請官府過問此事,緝拿兇匪?!?p>  知縣揚揚眉頭:“你大哥張大人還好嗎?”

  張龍說:“他早就走了!”

  “那伍玉庭又在送誰呢?”

  知縣坐回到案后問。

  張龍一時啞言。只好硬著頭皮說:“那是為引出暗藏的匪徒擺的計謀!”

  知縣撫須一笑:“好?。〖热荒慵覐埓笕诉\籌帷幄,民團如此威武,略些小計,這暗匪不就引出來了么,正好??!找我們官府作什么!”

  張龍瞠目結舌,無言以對。半天才說:“誰知這匪徒兇悍,殺了我們伍教師,現在民團人手太少,所以肯請大人出面緝拿兇徒!”

  知縣說:“那伍教師號稱慶陽第一,怎么就讓人所害了?你說的這兇徒又是誰?”

  張龍說:“兇徒我也不知是何人!還望官府徹查。”

  知縣故作驚詫道:“張團總的團保局威風八面,團保局之事,向來不讓官府過問,官府今番又怎能插手你張家事情,不好吧!這讓你大哥張文韜大人知道了會怪罪本官的。”

  張龍氣得吹胡子噔眼睛說:“兇徒刺殺目標正是我大哥,伍教師也是為了我大哥而死的,難道刺殺朝廷命官不是大事嗎?”

  知縣仰頭哈哈大笑對張龍說:“賢侄啊!你不是說了么,張文韜大人根本就不在那轎上,那兇徒怎么就是去刺殺張大人的了呢?難道不是這伍玉庭的仇家找他報仇來了。伍玉庭是你張家放出去釣暗匪的餌,那一切都是你張家掌控好的,這一不小心失了手,也很正常的,你讓官府怎么替你查。雖說我與你家私交甚好,但我也是朝廷命官,官府有官府的事,你們民團自己弄的事,我們官府管不了,也不敢去管?!?p>  張龍被知縣三言兩語推了個一干二凈,還對他冷嘲熱諷,心中堵得慌。朝知縣冷冷道:“緝捕匪盜正是官府之事,大人如此態(tài)度,分明是藐視我張家!我將會將些事呈報與我大哥。”

  知縣不慍不惱,面帶笑容說:“我哪敢藐視你張家,見到你大哥時候代我問聲好,你大哥行事縝密,足智多謀,不如讓你大哥張文韜大人來查好了,你看他一出手,這金鼓峰土匪不就輕易滅了么!”

  張龍被知縣如此一嗆白。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橫了眉頭怒容滿面對知縣一拱手:“既然如此,大人,我大哥自會將此事呈報藩臺大人,后會有期!”

  知縣卻在身后叫住他,淡淡地說了兩句話,卻讓張龍一下子呆住了。知縣說:“聽說藩臺大人在京不知犯了何事被下了大獄,你見了你大哥,一定要告訴他這事??!”

  說完知縣看也不看他一眼,捧起桌上那幅字細細自我欣賞起來。

  張龍聽了頓時瞠目結舌,心中熊熊怒火一下被冰水澆滅,又涼在腳底,傻傻地站了半天,才窘迫地出去了。

  張龍在知縣面前受了一肚子怨氣,無處撒去。幾個煙鬼團丁見了,便慫恿他說:“團總心情不好,不如去燒一泡?!睆堼堈豁樞?,干脆就帶他們去了煙館,解解心中郁氣。

  幾人在煙館騰云駕霧,大煙刺激大腦,不快置之腦后,恍似神仙。這邊會利豐卻來了個不速之客。

  會利豐當鋪由于張龍這些日子沒有過問,生意清淡。昨日掌柜去牛肚壩吃了半夜酒,午時才將門開。閑了半天,門外進來一人。莊稼漢打扮,圍巾兜頭圍著,只露兩眼?;镉嬕娏?,忙招呼過來。

  來人并理會他們,將一封信和一個層層包緊裹的布包放在柜臺上說聲:“交給你家張云卿老爺!”轉身走了。

  會利豐伙計心有不安,每次張家要出事,總有人找到這兒來,這回又該不是什么好事吧!不敢怠慢,忙將東西交給掌柜。掌柜急忙讓伙計送去牛肚壩張云卿大老爺手中。

  自從張龍去城里后,張云卿在院子里不住的團團轉,心中煩燥不安。伍玉庭的死猶如當胸一劍,扎得他心口直疼。這次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了,白白損失了得力助手。這究竟是什么人,有如些厲害本事,他究竟要干什么?

  正憂心忡忡時。下人來報,城里來人找他。張云卿忙叫人帶他進來。見來人是會利豐伙計,心中咯噔一下,慌忙將他帶到側室去。

  會利豐伙計向張云卿拱拱手,張云卿不等他說話就急問道:“何事著急來此?”

  伙計趕緊將信與包裹遞給他。張云卿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無比緊張起來,著急問道:“誰送來的?”

  伙計有些慌張,結結巴巴地說:“一個蒙著面的人,只說一定要交到你手中。”

  張云卿手不由顫抖了,接過包裹和信。將包裹放在桌上,讓伙計先回去。自己慢慢坐到椅上,憑住氣息拆了信。將信匆匆一看,臉刷地白了,張大了嘴,瞪著雙眼,半晌回不過神來,不由拿過信反復看了又看。只見信上寫著:

  云卿兄,別來無恙乎!聽說兄這幾日是得意忘形,恥高氣揚,大宴賓客。不要高興太早,既然我宋三留撿了條命,就要給金鼓峰冤死的弟兄一個交待。這不,我又幸運地劫了你個寶貝,你看值多少錢!我想萬兩銀還是要值吧!今夜子時前送到大風嶺,否則,后果你知道。

  金鼓峰黑金剛宋三留

  張云卿慌亂地拿起包裹,手忙腳亂地一層一層地揭開一看,差點暈了過去。

  里面三樣東西。張文韜的貔貅墜子,自己親自給兒子帶上的護耳帽,還有一只右耳。

  張云卿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自己怎么也弄不明白,那土匪真是有天大本事,自己那寶貝兒子怎么又落在了他們手上。恐懼如潮水般襲來,心似一葉扁舟,隨恐懼的浪潮蕩來蕩去,害怕,憤怒,無助,焦急在內心激烈交織糾纏不休。

  一萬兩!

  張家再出這一萬兩,家底就要空了,又有什么法子呢!張文韜總是要救的。張云卿一咬牙,這事就不給張龍說了,他要知道為救張文韜掏空了家底,還不跳上天去。顧不了許多了,寶貝兒子事大,事不容緩,張云卿心急火燎地趕緊叫人備了大車,親自去庫房里取銀,看著一箱箱白花花的銀子裝上車,心里簡直在滴血。

  黃昏時分,張云卿叫上看家護院的幾個團丁和幾個下人一起推著兩輛銀車向大風嶺而去。直到天黑才到大風嶺。

  黑夜籠罩的大風嶺如呲著獠牙的巨獸,讓人背后生涼,腿肚發(fā)顫。張云卿讓眾人點了火把,將銀車推到土地廟前。

  約半個時辰,土地廟旁的黃桷樹后轉出來宋三留,后面跟著十幾個蒙面黑衣人。張云卿大吃一驚,這金鼓峰到底有多少人,不是滅干凈了么,怎么還有這么多人!

  宋三留朝張云卿哈哈大笑,抱拳說:“云卿兄,咱又見面了,見了故人,不高興么!”

  張云卿恨得牙癢癢的,真想上去給他一劍,刺他個透心涼都不解恨,此時卻只有強忍怒氣,板著臉說:“銀子都在這兒了,我兒子呢?”

  宋三留說:“哎!慌什么,我收了銀子,自然會放你那寶貝兒子的!”說罷,叫黑衣人搬銀,黑衣人興高采烈地抬了銀子回山去,這么多銀子讓他們前前后后來回兩趟才搬完,花了一個時辰。

  宋三留見銀子搬完,沖張云卿仰天狂笑不止,直呼痛快!痛快!把個張云卿氣得七竅生煙,緊握劍柄的手直捏出汗來了。強壓心中怒火問:

  “我兒子呢!“

  宋三留抹著笑出的淚,撫了撫肚子,直起笑彎的腰說:“你先回去吧!我已讓人將你那寶貝兒子送去你家了!”說罷躍身入林,消失在黑夜中了。

  張云卿大聲怒叫:

  “姓宋的,你不講信用!”

  這呼號聲在黑夜中傳去很遠,如同石子落入平靜的水潭,而后又是一片靜寂,除了黑沉沉的莽莽山林,哪還有人理他!

  顧不得這些土匪了,任他去吧!兒子到底怎么樣了?張云卿又心急火燎地帶人急忙回趕。

  然而家中又出大事了!

  話說這張云卿押著銀車前腳剛走不久,一伙黑衣人就抬了頂轎來到牛肚壩張家門前。

  張家看家護院的幾個團丁被叫去大風嶺了,若大的院子就剩幾個下人和張云卿幾個老婆還有幾歲的小兒子張豹在家。

  這伙黑衣人抬了轎到了門前。為首一人黑衣蒙面,赤手空拳,上前將那門敲得咚咚響。

  張家把門的下人在里忙問何人何事!為首蒙面人沉沉地道:“張大公子回來了,快開門!”

  張家下人忙上得敵樓往下一瞧。黑衣人見了就掀開轎簾,張家人確定是張文韜少爺端坐轎中,趕忙下來打開大門。

  為首黑衣蒙面人見大門一開,一揮手,幾個黑衣蒙面人上前亮出明晃晃的鋼刀,架到張家下人脖子上。張家下人見此情形,嚇得魂不守體,哆嗦著不敢動彈。其它黑衣人一哄而上,持了鋼刀沖進張家,挨屋地將張家老小,長工傭人,全趕到院子里來集中一塊。

  張云卿家此時除了三個老婆和張豹,還有七八個七人工傭人,這十幾個人平時呆在牛肚壩上,哪見過什么世面,如此陣仗,可把他們嚇得夠嗆,一個個如待宰的羔羊,哪敢有半點反抗。

  這張家人被明晃晃的刀逼著,如同被趕在一起的雞鴨,在院中擠成一團,瑟瑟發(fā)抖,大氣也不敢出,連屁都不敢放出聲來。

  七八個蒙面黑衣人四面將張家人圍定。為首蒙面人繞著張家人轉了一圈,冷冷地笑笑說:“人人都說張家富半城,這高墻大宅不好進的,今天爺爺們難得進來了,就不會空手而歸。說吧!銀子寶貝放哪?”

  張家人面面相視,那長工傭人哪里知道,也不敢說話。為首蒙面人見他們沉默不言,一把扯過旁邊黑衣人手中刀來,揮刀將旁邊小樹一刀劈成兩斷,怒目圓瞪。張云卿三姨太急忙上前一步,剛要說什么。這邊大太太忽然哭號起來:“家里還有什么銀子哦!全送去給了天殺的土匪了,就剩這空房子一座了哦!”

  為首蒙面人冷眼盯著她,又掃了人群一眼,過去一把將小張豹拖了出來。三姨太見狀,忙上前說:“使不得呀!使不得,我知道銀庫在哪!我?guī)銈內ズ昧恕!?p>  這邊大太太著了急,嘴里罵著這吃里扒外的賤人,一邊上去拉她。冷不防為首蒙面人猛地揮起刀柄,重重砸在她嘴上,砸得她鮮血直流,牙齒崩掉好幾顆,痛得一頭栽倒在地,捂著嘴直叫喚。其他人見狀,頓時噤若寒蟬,再不敢吭一聲。

  為首蒙面人讓其它蒙面黑衣人找來繩子將張家人捆了,用布堵住嘴。讓三姨太領著,為首蒙面人抱著張豹跟在后面,找到張家銀庫。

  張家經過兩次金鼓峰的敲詐,也無多少余銀,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庫里各種寶貝加金銀也值個幾千兩銀。為首蒙面人大笑,命其它蒙面人找來輛大車,將張家銀庫一搬而空,順便將張家各屋內值錢玩藝也搜刮一空。

  臨走時,為首蒙面人又將手下找到的張云卿重金購得的那支短洋槍揣在懷中。把張豹遞給三姨太,對三姨太客客氣氣地說:“這孩子膽大,不哭不鬧,日后定是人材,好好養(yǎng)著吧!”

  讓人將張家人在院中綁成一團,卻把三姨太母子二人綁著關進了臥房,一伙人推著裝滿財物的大車匆忙離去。

  過了一個多時辰,張云卿才帶著團丁急急趕了回來。老遠見了停在院外的轎子,狂奔過來,掀開轎簾一看,‘呀’地大叫一聲,手中劍‘當’的滑落到地上,瘋似地將轎子幾把扯個稀爛。而后呆看著轎中躺著的寶貝兒子,如同被人一記重拳重重擊在胸口,站立不穩(wěn),踉踉蹌蹌。那張文韜坐在轎中,臉色發(fā)綠,早已死去多時!此時團丁又在院門外驚呼:“大老爺,家中出大事了!“

  張云卿急沖沖跑進院一看,家里人在院中被捆成一團,家中值錢東西全被搬走了,又慌忙去銀庫一看,銀庫空空如也,也被搬空了。

  這天殺的土匪!

  張云卿一腔怒火堵在胸腔不得發(fā)泄,沖紅了雙眼。難道真是天要亡我!自己英雄一世,掙得家財萬貫,兒子眼見做了大官,功名利祿,都占齊了??蛇@短短一日,卻讓他人財兩空,家破人亡,一下子墜入了深淵。這打擊如泰山壓頂,壓得他動彈不得,喘不過氣來了,一口鮮血噴出,直挺挺仰頭便倒。

  這團丁和那幾個下人慌了,忙呼:“大老爺醒醒!”只見張云卿臉色鐵青,毫無反應,慌忙七手八腳將他抬到堂上,讓他斜躺在椅子上。趕緊又讓人去城里找張龍回來。

  張龍下午燒了兩泡大煙,還癱在煙塌上大睡,張家的下人心急火燎地好不容易找到他。被叫醒時,他十分不耐煩,還要跟人急,差點扯刀動粗。

  聽下人結結巴巴說完發(fā)生的一切。張龍一下子醒了過來,呼地坐起,抓起刀來,衣衫不整地狂沖出門去。幾個煙鬼團丁聽見動靜,卻懶得動身,繼續(xù)睡去。

  張龍飛快跑回牛肚壩。見他家亂成一團。大哥張文韜綠著臉癱在轎中,已是冰冷。父親張云卿昏倒在家,二姨太和下人正在一旁搶救,自己母親嘴巴歪腫坐在一旁不停地哭泣。家中被人洗劫一空,一文錢也沒剩下。

  張龍見此情形,頭發(fā)豎立,呆若木雞,昨日還耀武揚威的張家,今日慘遭如此大禍!張龍心里簡直受不了,如同掉進了冰窟窿!悲慟,恐懼如兩支利箭齊齊襲來,讓他招架不住。他扶著墻,緩了下神,急步來到張云卿跟前,一把抱住父親急急呼喚,又叫人弄來姜湯灌入張云卿口中,使勁掐他人中。半晌那張云卿舒醒過來,見眼前的張龍,微聲問道:“怎么不見你弟張豹?他可好?”

  張龍聽父親一問,忙著人去找,才在三姨太臥房發(fā)現她母子,解了綁,帶到張云卿跟前。張云卿見張豹沒事,用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說:“沒事就好!”

  大太太在旁見了三姨太,氣憤不已,雖然被黑衣人打破了嘴,還是不由地指著她含混不清地怒罵:“不是這個妖精,我家能將錢財盡失么!”

  三姨太拉著張云卿委曲地掉下淚說:“不知是該要錢還是要小少爺的命,我有什么錯,老爺!”

  張云卿痛苦地閉上雙眼,半晌嘆口氣道:“張豹沒事就好,他是咱的命根,只要張家人不絕,錢去了還會掙回來的,就有希望!”

  張云卿叫人扶三姨太母子到臥室去了,將張家大宅四處燈火點亮,照得院子通亮。張云卿叫人拆了塊門板,自己和張龍親抬了張文韜尸身放在門板上,張文韜死去多時,渾身僵硬,蜷曲不直,無奈只好用力拉斷筋骨才放平身來。

  張云卿坐在張文韜旁邊,用布巾細細擦試他的臉和身子,雙眼赤紅,咬緊了牙關不說一句話。張龍在旁眼噴怒火吼道:“我張家跟那金鼓峰狗賊不共戴天,誓不兩立!”

  張云卿不吭一聲呆望張文韜半天,面如死灰,半晌才說:“文韜之死跟那金鼓峰無關,金鼓峰那幫王八蛋只是趁火打劫。我張家這次遇到了勁敵,此敵比金鼓峰還兇險!”

  張龍聽父親一說,仔細看看大哥尸體,見他身上并無半點傷痕,只是身上皮膚發(fā)綠,七竅出血。

  “中毒了!”

  張龍大驚。

  張云卿一下癱坐地上,痛心疾首地一把抓住自己頭發(fā)恨恨地說:“你大哥這癥狀熟悉吧,你還不明白嗎!你大哥到金鼓峰手中前就已被人下了毒了?!?p>  “秦頌云!”

  張龍大驚,還是有些不明白:“大哥昨夜與我們跟知縣大人還有俞木疙瘩他們一桌,誰有機會給他下毒?”

  張云卿止不住直搖頭,緩緩說道:“你還是太年輕了!你再不用腦,再不小心,我們家就會有滅門之災?。 ?p>  停頓了片刻,張云卿又說:“我要修書給藩臺大人,讓大人為文韜兒報仇!”

  張龍垂下頭來,低聲道:“藩臺大人出事了,被朝廷下了大獄?!?p>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讓張云卿目瞪口呆地盯著張龍,猛一把抓住他肩膀直搖晃,著急地問:“你可說的是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張龍小聲說道:“知縣說的,他們早知道這事了!”

  張云卿默默的再也不言語了,一雙眼晴空洞地盯著前方,老淚縱橫。

  張龍腦中大亂,是誰會毒殺了大哥,想來想去,怎也不明白,只感到四處都暗藏敵人,到處都是暗箭要害自己,心中無比地恐懼。

  只有張云卿心中明白過來,自從張文韜戴了個從四品頂子回來,就太心高氣盛了,太過高估了自己,自己也被蒙蔽了雙眼,不知天高地厚的跟著處處樹敵,耗完了民團,又失去了靠山,這下終于自身也難保了!

  這次明槍暗劍齊指張家,讓他張家走了麥城。自己在慶陽稱霸這么多年,他張云卿也不是吃素的,是靠手中龍吟劍殺出來的。那暗藏的魑魅魍魎,牛鬼蛇神,一定要將他們個個揪出來,血帳血還,為張文韜獻祭!

  張云卿這夜對著張文韜尸首,生無可戀地坐了一個晚上,一夜竟白了頭。

  次日天明,張龍見到突然間就蒼老了的父親,心如刀割。張云卿用自己的壽材將張文韜盛殮了,停在前院大廳。面無表情地對張龍說:“哪怕魚死網破,我也一定要拿兇手的頭來為你大哥獻祭,仇人一天不滅,我就不會葬你大哥!”

  張云卿一早就讓張龍吃了早飯帶著團丁先回城,將那秦頌云請到家里來,就說張家有人病了請他來醫(yī)治,張龍頓時明白父親心思,使勁點了點頭,帶著幾個團丁進了城。

  張家昨夜慘遭洗劫一事在城里很快就傳開了。眾說紛紜,都道張文韜死了,張家要亡了,暗暗拍手稱快。

  張龍到丁字街回春堂卻并未找著秦頌云。

  原來秦頌云昨日又踫見丁青山,得知丁小妹在家,便想去見見她,親自去請她和丁青山兄妹吃頓飯,好好謝謝她。便一早去醉月居訂好酒席,讓請來的伙計看著藥鋪,自己領著兒子帶著禮品去了丁家。

  自從丁小妹和小翠回到丁家后,丁老太便天天給盲僧送吃的去。盲僧怕麻煩丁老太,便自己到丁家吃去。

  今天一早,盲僧又到丁家吃早飯。飯間丁青山說起張家昨日遭了大禍,張文韜居說也被人毒殺了。丁小妹雙眼噙著淚水,跑到院中,仰天暗道:“玉琢哥!你在天之靈知道嗎!大仇人已死,只恨我沒能親手斬了他,但害死你的伍玉庭我已送他見了閻王,你見到他們,一定狠狠教訓他們,再替我出出心中惡氣!”

  盲僧雙手合什,微微念聲:“阿彌陀佛!”

  丁老太說:“惡人自有惡報!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人呀要多行善,才得善終,多行不義必自斃!無根師父,你說呢!”

  盲僧笑笑說:“老人家說得對,佛家講因果報應,就是這個道理!”

  大家高高興興吃了早飯。丁青山正要去衙門,盲僧也準備同他一起進城去化緣,小妹也想要去。秦頌云這時來了。

  丁青山見秦頌云真來家里,接過他的禮品,忙說:“客氣了,客氣了!”

  將他迎進了進屋。秦頌云見了丁小妹,忙按著金鎖父子倆就要下跪。丁小妹慌忙扶著他,紅了臉說:“秦大哥為何如此,這不羞煞我了么!”

  秦頌云說:“丁家妹子自謙了!你替我家報了大仇,是慶陽的大英雄!我當然該給你行大禮了!”

  丁小妹看著盲僧,尷尬萬分,臉更紅了,忙對秦頌云說:“秦大哥誤會了,我?guī)煾笩o根大師才是真英雄,你要謝,謝他吧!”

  秦頌云不明白丁小妹說的意思,想要再問,丁小妹卻抱著金鎖拉著小翠姑娘玩去了!丁老太更是一頭霧水,只茫然著盲僧。

  盲僧呵呵一笑,拉著秦頌云說:“施主度過難關就是福,過去之事不提也罷!我們正要進城,不如路上說說話也好!”

  秦頌云說:“正好,我已在醉月居定好酒席,想請青山和小妹吃頓便飯,大師正好同去!”

  又邀丁老太同行,丁老太呵呵一笑:“你們說些什么我都不知,再說我個老太太去什么酒樓,你們去吧!”

  秦頌云再三勸說,丁老太還是不肯去,也就作罷。那小翠姑娘更是害怕進城,也不去了。

  丁青山跟他們告辭,先行去衙門了,秦頌云再三囑咐他中午到醉月居吃飯,直到丁青山點頭答應才作罷。丁小妹抱著金鎖跟在盲僧和秦頌云后面,一路說話,慢慢進城去。

  丁小妹知道張家現在已不再是什么威脅了,就大了膽子告訴了秦頌云真相。秦頌云得知盲僧才是殺惡除霸的俠僧,十分敬佩,對他更是恭敬有加。聽說盲僧要化緣重建圓通寺,忙表示回家就給盲僧捐銀子。

  三人慢慢走,進城已近午時。秦頌云便邀他們先去家中坐坐,等秦頌云安排下藥鋪事宜就去醉月居,盲僧和小妹盛情難卻,只好先去秦頌云家。

  藥鋪伙計見秦頌云回來,忙告訴他張團總來找過他,說請他去張家治傷。秦頌云沒好氣地說:“叫他另請高明吧!我沒那本事?!?p>  這時王巡檢進來藥鋪。他靠著柜臺,手按刀柄,朝秦頌云笑笑說:“老秦剛才去哪兒了,幾次路過卻不見人?!?p>  秦頌云忙支開伙計,拱手道:“去會個朋友,大人找小的有何事?”

  王巡檢收起笑容湊近秦頌云悄聲說:“我給親戚配藥之事,你不會亂說吧!這說出去讓人誤會了可不好吧!”

  秦頌云忙道:“大人放心,小人不會亂說的!”

  王巡檢哈哈一笑:“我相信你,你家金鎖這么乖!這世道亂??!可要看緊些,好好將他養(yǎng)大,日后定是人材!”

  秦頌云額頭滲出汗來,說:“小兒成長還望大人照應,小人在慶陽也還依靠官府蔭佑。大人不讓說的,小人誓死不說半個字?!?p>  王巡檢微笑著點點頭,拍拍秦頌云的肩,出門去了。

  秦頌云抹抹汗,回到后院。盲僧跟小妹見他緊張,忙問何事,他笑笑說:“沒事,高興而已!”又去臥房拿了個包袱出來,交給盲僧,盲僧摸了摸,竟是十個大錠銀,足有百兩。盲僧只撿了一錠揣在懷中,余下的連包袱忙推還秦頌云道:“秦大夫有心了,貧僧謝過,但你家也不富裕,又才遭大難,貧僧收你十兩足亦!秦大夫有此心敬佛,必得佛報!”

  秦頌云說:“大師不必推辭,這銀子來得太容易,在我手里于心不安,不如大師拿了去建圓通寺也是善事!”便向他們說了這百兩銀子來龍去脈。大家聽著覺得甚是神奇,都猜那兩人到底何人,盲僧閉著眼,嘴唇微動,微微念聲:“阿彌陀佛!”

  秦頌云不好意思說:“我也是借花獻佛,希望大師不再拒絕,大師重建圓通寺,普惠眾生,實在是大功大德,我等百姓才應該好好謝謝大師!”

  盲僧聽他這樣說,不再推辭,將那銀子讓丁小妹收著代為保管,日后建寺統(tǒng)一開銷。

  到了中午飯點,秦頌云招呼盲僧和丁小妹到醉月居?;镉媽⑺麄円綐巧习g?;镉嬕娏嗣ど?,驚奇地說:“咦!這大師很久沒來了,今天難得來了,可來開葷了?!?p>  秦頌云見伙計貧嘴,氣呼呼地喝他:“去去去,這位大師是我的貴客,還不給我好好照應,再胡說,讓掌柜的扣你工錢!”

  伙計忙笑笑扶著盲僧對秦頌云說:“玩笑而已,大師修為高,不會生氣,是吧!”

  盲僧只是微微一笑。進門時丁小妹悄悄伸腳拌了伙計一下,伙計一個趔趄頭撞墻上‘咚’的聲響。大家開心大笑,伙計紅了臉捂著頭忙跑下樓去了。

  秦頌云引盲僧上首坐下,他和小妹帶著金鎖分坐在側邊。等了會兒,丁青山也來了。

  丁青山跟大家招呼過坐下。秦頌云叫伙計上菜說:“先前訂席時不知大師在,未準備素食,這給大師再上幾道素食?!?p>  丁小妹笑著道:“秦大哥不需這么麻煩,我?guī)煾杆患煽?,什么都吃,酒也喝的?!?p>  秦頌云愕然,撓撓頭笑笑道:“也是,出家人并不非要忌口,凡英雄高僧都有不凡之處,古有魯智深、濟公活佛,今有無根大師!”

  他給盲僧酙上杯酒,站起對盲僧說:“來,大師,我先敬你一杯,大師乃高僧,行俠仗義,打抱不平,圓通寺重建,更讓慶陽百姓重得菩薩護估。我等百姓感激不盡!”

  盲僧微微笑笑端了酒杯說:“懲惡揚善,貧僧也是盡力而為,讓眾生結佛緣,心存善念,多種善因,此是侍佛之道!”

  秦頌云待盲僧喝了這杯酒后說:“待圓通寺建好,我想跟隨大師研習佛法,修身養(yǎng)性,大師可否同意!”

  盲僧笑笑:“佛家廣結善緣,秦施主既有佛緣如何不好!”

  秦頌云高興極了,說:“既然大師同意,只要寺一建好,我就住寺里去,也開個藥局,免費為倍眾治病拿藥!”

  盲僧欣然贊許道:“這樣甚好!那圓通寺真就既護佑蒼生,也可救助黎明百姓了!”

  丁青山埋著頭一直未說話,這時抬起頭來問秦頌云:“秦郎中要是住到寺里去了,你家生意怎么辦?你兒子金鎖怎么辦呢?”

  秦頌云想了想說:“方便的話,我將金鎖也一同帶去,跟著你們也能學不少東西?。∈前?。”

  小金鎖在旁邊聽到,急了,對他父親嚷嚷:“我不要當和尚,就不去和尚,要去你去!”

  眾人被他逗得轟然大笑。那丁小妹都噴了他哥一身酒。

  丁青山白了小妹一眼也跟著笑笑,沒有再說什么,起身來敬秦頌云酒。剛舉起酒杯來,丁青山忽然又想起一事。又對秦頌云說:“秦大哥,我聽說張龍今天到處找你,不知何事,你可要小心哦!”

  秦頌云一下就來氣:“聽伙計說他讓我去給他家的人治傷,他張家沒一個好人,我才不會管他家的事呢!”

  丁青山忍不住提醒他道:“事兒不會這么簡單,你注意一點才是!”

  秦頌云謝過丁青山,欲言又止,想想說道:“張家壞事做絕,報應到了。青山兄弟,很多事你不知,我,我秦頌云也不算個好人哪!也是該死之人,怕什么!”

  丁小妹一挑眉毛,立將起來道:“哼!我恨不將就將他家的人碎死萬段,秦大哥,不要怕,我一定護著你,怕他作啥!”

  丁青山忙按她坐下說:“姑奶奶些,你小聲點行不行,就你會逞強?!?p>  幾人正說著,從門外進來一人,高聲喝問道:“秦頌云可在這里?”

  伙計一見此人,慌忙過去陪笑著說在,帶他上樓來。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