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暗度陳倉
直到晚飯過后,邱英在房間里都讀了一會兒書了,余白杭才醒過來。
“你怎么在這兒?”余白杭抬頭環(huán)視了一圈,“這是哪兒啊?你給我拐到村兒里去了嗎?”
邱英合上書,略抬了抬眉眼,“有那么貧寒嗎?這叫臺閣生風(fēng),這是我住的地方。我還沒說你呢,張林他們打板子的聲音我都聽出來了,一共才打你幾下啊,怎么還暈過去了?”
余白杭側(cè)著身子,撐著床要起來。
余白杭的氣還沒消呢,氣張家兄弟,也氣邱英。
“我是氣暈過去的,不是邱英,我還以為你跟我一伙兒的呢,你對這事兒不氣憤嗎?但凡還沒喪盡天良的,都要想殺了他們的想法?!?p> 邱英放下書,搬了把凳子,向床邊走過來。
“我要是不氣憤,干嘛還給他們戴上特制鐵索,讓他們長跪在岳廟前呢?聽說馬上就有幾百個市民去圍觀了,那場面叫一個解氣?!?p> 是嗎?這還差不多......
邱英靠在床頭坐下,正眼看著余白杭說,“我完全能感受到你的憤怒,但我實在不能認(rèn)可你的做法。你說我不支持你,但我還能怎么支持你???畢竟在公堂之上,多少人看著呢,我還沒說你公堂之上多猖狂呢。還有,今天踢了你,對不住了,還疼嗎我看看。”
余白杭的肩膀往后撤,“看什么看啊,你踢得不疼,只是給我搞蒙了而已?!?p> “我給你搞蒙了?你殺人這么大的事情也沒提前跟我說啊。你知道師爺在旁邊是干嘛的?是看你的公堂表現(xiàn)給你量刑呢!而這個記錄我是不能過問的,我不踢你兩腳,就你今天這態(tài)度,夠你蹲十年大牢了?!?p> 邱英把凳子挪近了些,“你以為今天打了你,我不心疼啊?我就知道張林和王許崇拜你,所以讓他倆行刑的。聽說你暈了,嚇得我魂兒都丟了。打的重嗎?我看看?!?p> “喂!”余白杭要下床,可屁股上還有傷,疼死了,差點把邱英拔步床的幔帳給扯掉。
“你上哪兒去?。俊鼻裼⒆焐舷訔?,但還是給余白杭扶下地了。
“我跟你說啊,本來你這時候應(yīng)該在大牢收押的,所以你不想住大牢的話,這幾天就在這兒老老實實待著。反正你跑了我也不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你的聚義堂,你最怕的不就是把聚義堂的兄弟牽扯進(jìn)去然后給官府鏟除你們的機會嘛?!?p> “這你都知道?”余白杭幸好還沒坐到椅子上就跳起來了,這邱英沒有看上去那么軟萌嘛,連我管理聚義堂的第一原則都猜到了。
邱英穩(wěn)穩(wěn)坐在飯桌旁,慢悠悠倒上一杯茶,“坐不下去吧?”
“我我我,不渴!”余白杭咽了咽口水,一下午了沒喝一口水。嘴上硬挺著,但聽著茶壺咕嘟嘟倒茶的聲音,嗓子真燒得慌...
邱英偷笑,還是給她倒了杯茶。
“不喝,而且你這兒看起來也不能有什么好茶?!?p> 不識貨算了,邱英自己又品了一口,“哎呀,從AH寄來的上好的六安瓜片,還是家鄉(xiāng)的味道啊...”
墨竹用厚棉布包著一小鍋雞蓉蔬菜粥端進(jìn)來,“公子,你讓我這個時間熬碗粥送來,你又餓了?”
邱英看看不知道是坐是站,正像條蟲子一樣扭曲的余白杭。
“人家不餓呢,白瞎我們墨竹熬了這么久的粥呢...”
余白杭和墨竹對視一眼,實在找不出比這更尷尬的場景了。
邱英不知道他倆在想什么,敲敲桌子,“喝不喝粥?不喝讓他端走了?!?p> “喝,我喝,特意給我做的呢?!?p> 墨竹把粥鍋放在桌子上,不敢和大人對視就跑了,還把門帶上了。
墨竹跑出去,不自覺咬著手。公子啊,你怎么把余小爺留到這么晚還不走???啊...我家公子...余小爺...什么劇情?
而余白杭吹著粥,他尷尬是因為,他不想讓府衙所有人都知道邱英把他“關(guān)押”在自己房里啊,他的半世英名啊......
余白杭吃東西的時候坐不得站不得,反正邱英就在桌邊看書,他也不會看自己。粥喝光了,余白杭覺得有點尷尬,無中生有地問了一句,“讀書呢?看的什么書?。俊?p> 邱英翻了一頁,頭也不抬,“《荀子》,和你剛才撅著屁股喝粥?!?p> 余白杭起身起得太猛,差點把腰閃了,還故作鎮(zhèn)定,“那,這么晚了,我去趴著休息了?!?p> 余白杭費勁爬上床,這又大又破的拔步床還吱吱地晃,余白杭并不覺得這個環(huán)境要比大牢強多少。
“那個,大人,邱大人?”
邱英抬頭,“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話說,否則不要打擾我學(xué)習(xí)?!?p> “重要重要,就是那個,我這個案子還要審多久啊?我...還得在這里待多久啊?”
“你很著急想去大牢嗎?”余白杭的腦袋縮回到幔帳后面了,“不想就別問這個問題,明天我會讓墨竹去聚義堂一趟。放心吧,據(jù)我所知,劉誠將聚義堂安頓得很好,沒有激進(jìn)鬧事的?!?p> 夜已經(jīng)深了,邱英早就看不進(jìn)去書了。今天早上接到報案,去現(xiàn)場已經(jīng)驚魂一場,去聚義堂本以為余白杭是被冤枉的,結(jié)果她倒干脆,一口把自己咬住了。下午的審案更是心累,邱英的嗓子都劈了,這余白杭怎么這么讓人不省心。
想著想著又喝下了一碗茶,合上書,睡覺吧。
“誰呀!”余白杭迅速轉(zhuǎn)身到床的最里面。
壞了,忘了今天晚上的尷尬局面了,今晚要怎么睡啊?
余白杭懷里緊緊抱著枕頭,邱英的枕頭,怎么把這茬給忘了,剛才都習(xí)慣這個硬硬的木板床了。
“那個,邱大人啊,你這就是假公濟(jì)私了啊,你把我關(guān)在府衙可以,你給我換個屋子嘛?!?p> “不在我眼皮底下,你萬一跑了怎么辦?我怎么跟陪審市民交代啊?而且府衙后院的屋子本來就擠,住的全是衙役捕頭那些單身漢,唯二兩個單人間就是我和墨竹的,他的屋子只有這里一半大,你要去跟他一起住嗎?”
說著話呢,邱英都坐到床邊脫鞋了。
“而且,不許再說本官假公濟(jì)私之類的話,本官是最光明正大的。”
余白杭的腦袋從枕頭后探出來,“把弱小、可憐、而且被打暈過去的我抬你屋里來就光明正大了?”
“你弱小可憐?大晚上的可別講笑話逗我了,我看你現(xiàn)在生龍活虎的,還跟我頂嘴呢??磥砦疫€是別把你剩下的四十大板取消了,明天讓他們繼續(xù)執(zhí)行吧。”
“別別別”,余白杭趕緊恢復(fù)原來軟趴趴的姿勢,“邱大人你看,我可疼了,疼得翻不了身了?!?p> 邱英沒理會,脫衣服去了,再回到床邊來的時候突然笑得不行。
余白杭側(cè)頭,“你笑什么?”
側(cè)頭更好笑了,余白杭整個人趴在床上,就和站著是一樣的姿勢,向后的雙手特別像一只白毛浮綠水的大白鵝,一側(cè)頭,更像了......
“你...被打的位置怎么樣啊,上些藥吧?”
緊緊貼在床板上的大白鵝雙手捂住屁股,“不用,才打了十板子,我堂堂聚義...滋——”
“你還是上點兒藥吧,我可不想今天晚上聽你咿咿呀呀一宿。”
邱英轉(zhuǎn)身去柜子里拿了瓶藥,放在床邊。
“止疼的,你自己夠得到嗎?”
丟死個人了,余白杭把頭埋在枕頭下面,左手去夠藥瓶,夠夠夠...夠不著啊...還是邱英把藥瓶往里挪了挪,余白杭的聲音從枕頭底下傳來。
“夠得到,這不是夠到了嗎?”
“藥瓶子是我遞給你的,我問傷口能夠到嗎?夠不到我可以幫忙?!庇挚攘艘宦?,加了重音,“我這個杭州知府可以給你上藥?!?p> “你有什么好能耐的,我還是杭州第一幫派的老大呢?!?p> 邱英沒聽清楚她嘟嘟囔囔說什么呢,她應(yīng)該是不需要自己幫忙。
“那我上外面去,你自己上藥吧,好了告訴我一聲?!?p> 都小暑節(jié)氣了,晚風(fēng)還是有些涼,邱英出來也沒穿個外套,還真有點冷。
他的屋子里...“呲——啊——哎呀...哦疼疼疼疼——”
連南面的衙役們也都聽見了,開窗子往大人這邊看呢。
“大人屋里什么動靜啊,吱哇亂叫喚的。”
“哎?那站在屋外的是不是大人啊?這么晚了他站在外面干嘛呢?”
“還真是咱大人,怎么穿著秋衣秋褲就出來乘涼了?上火了最近?”
“好了...”余白杭上好藥了,抓著幔帳向外探出頭,“我好了,邱含章!快過來睡覺吧!”
南面那排小房子,剛剛關(guān)上的窗子又齊齊打開了,邱大人剛好關(guān)上門。
“凍死我了,這黃梅天里,夜里還是涼啊?!鼻裼⑾簦涣袅舜差^一盞,上床抖開被子,“你上那么里面干嘛呀?能蓋到被子嗎?”
“什么意思?就一床被子?。俊庇喟缀歼€沒跟人擠過一被窩呢,就是在小時候也沒和春香擠過一床被子。
“那被子給你蓋吧,我夏被冬被就這一條,我披著衣服睡?!?p> 余白杭尷尬笑笑,卻還是把被子抓過來了,“邱大人你可真是兩袖清風(fēng)啊,那就睡吧。等等,怎么還拉帳子?。窟@多黑啊,這漆黑密閉的小空間里,你...我...”
“怎么就你事情多,這大夏天的這么多蚊子,不拉帳子能睡著嗎?你要是不相信我的品行,自己抱著被子去書桌上睡,反正我要睡在有蚊帳的地方?!?p> 余白杭抱著枕頭要下床,邱英要累死了,在床邊攔住她。
“你干嘛去,枕頭就一個,我還要枕呢?!?p> “你枕頭邊不是有那么高一摞子書嗎?我剛才一側(cè)頭腦袋撞得生疼,你枕著書嘛?!?p> “余白杭!我今晚可是一再讓步啊,你不要跟我再耍小脾氣了,枕頭放下,過來睡覺!”
怎么可能呢,誰讓你剛才給我的藥那么好用,余白杭現(xiàn)在又能作天作地了。屋子里兩個人是你推我搡,床上床下,你追我趕,上躥下跳。
睡得死死的捕快們都被吵醒了,“他倆干嘛呢,大晚上瞎折騰什么,讓不讓人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