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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唐煙云

第四十二章 經(jīng)筵 三

開唐煙云 譽(yù)宸 3051 2018-08-05 18:40:48

  此話一出,自玄宗以下,都開始皺眉沉思,而孔慎言卻冷哼道:“你又何必顧左右而言他?老夫何時說過不可辯了?不過此等妖言妄語,在此殿中辯辯也就罷了,安可將邪書發(fā)放到仕子的手中?”

  謝軒淡然道:“如此說來,汝一人可代天下仕子乎?”

  孔慎言冷笑道:“老夫一人,當(dāng)然不行,然此殿中,滿座高朋,亦不可代之嗎?”

  謝軒笑道:“當(dāng)然不行?!缎膯枴冯m是在下所寫,辯的卻是圣賢之言,是非對錯,直接影響到國家的人才選拔,施政方針,便是英明神武如陛下,也不敢一人獨斷。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諸公雖聞道在前,地位崇高,卻也不可以高位,而蔽天下人之耳目。況且但凡圣言至理,放之四海而皆準(zhǔn)。我等在這方寸之地,探討出來的東西,又如何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孔慎言冷笑道:“巧言令色,謝君此話,莫非是說我等皆醉,而君獨醒乎?”

  謝軒淡然道:“不敢,為一身謀則愚,為天下謀則智,在下雖然不才,卻知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的道理。而孔公,一心只知維護(hù)家學(xué),鉆營自身地位,棄儒教興衰,國家存亡而不顧,此等小人行徑,在下甚為不齒。”

  孔慎言頓時滿臉漲紅,連氣都快喘不上來了,拿起案上的硯臺就向謝軒砸了過去:“黃毛豎子,老夫殺了你。”說完此話,就離開矮案,殺氣騰騰地朝著謝軒的方向而去。

  周圍的幾人,連忙起身相攔。

  謝軒連站都沒站起來,微一側(cè)身,躲過來襲的硯臺,繼續(xù)刺激他道:“常言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孔公果真是假道學(xué),真小人,在下佩服!”

  孔慎言怒吼道:“諸位請放手,老夫要殺了小賊!”

  謝軒聞言站起身來,開口道:“既是孔公想要在拳腳上分出勝負(fù),在下唯有奉陪到底,諸公放開他便是?!?p>  聞聽此言,眾人嘴角均是一抽。謝軒身高足有一米八幾,年富力強(qiáng),反觀孔慎言,身高不足一米六,年老體衰,真要打起來,孔慎言估計一個回合都堅持不住。

  眾人總算是看到了這位名揚(yáng)天下的少年,不同尋常的一面,太不按套路出牌了。

  而玄宗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絲贊賞,他本就喜歡這種率性而為,肆意張揚(yáng)的少年郎,仿佛可以讓他早已老朽的身軀,找回一絲昔日的活力和熱情。

  不過他仍是面色一沉:“你二人,太放肆了。”

  聞言此言,孔慎言頓時不掙扎了,和謝軒雙雙跪倒在地:“臣死罪!”

  玄宗冷哼一聲:“起來吧,再有下次,定不輕饒!”

  兩人站起身來,重新落座,剛一坐下,張九齡突然開口道:“幼安言伯約謀己而私,卻不知幼安的志向若何?”

  眾人聞言,心中都是一驚,便是謝軒自己,都是一愣,張九齡言語中對謝軒的不滿,哪怕是傻子都聽得出來。

  張九齡身為文壇巨匠,經(jīng)世大儒,乃是天下文人仕子的領(lǐng)袖,本身又是朝堂之中,資歷最老的宰輔,他的意見,在這種時候,實在是太重要了。

  謝軒拱手笑道:“末學(xué)才疏學(xué)淺,安敢言志?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也!”

  此話一說,滿座寂然,即便是那些因《心問》對謝軒意見很大,恨不得將其挫骨揚(yáng)灰的人,也不得不承認(rèn)謝軒的急思和文才。

  “好,好一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此金玉之言也!力士,解封放書!”

  孔謹(jǐn)言頓時就急了:“陛下,不可!”

  玄宗冷冷地看了孔謹(jǐn)言一眼:“此事朕已決議,無需多言!”

  孔謹(jǐn)言看著玄宗冰冷的眼神,頓時噤若寒蟬,再也不敢開口。

  這時,就聽到玄宗又開口道:“眾人有對《心問》一書,持有異議者,可出言向幼安叱問。舒悅,由你來記錄,待經(jīng)筵結(jié)束之后,交予大殿外的三千仕子決斷?!?p>  李麟聞言,站起身來,走到大殿之中,跪伏在地:“臣李麟領(lǐng)旨。”

  而孔謹(jǐn)言果然又充當(dāng)了急先鋒的角色:“謝君在《心問》中言道,人性本無善惡,引之向善,導(dǎo)之為惡。然孟子有云,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躍之,可使過顙;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豈水之性哉?其勢則然也。人之可使為不善,其性亦猶是也。敢問謝君,何解?”

  謝軒笑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本是同種,味實不同,敢問孔公,此何故也?”

  孔謹(jǐn)言自然知道是水土不同,然而此刻卻不敢將此話說出口,只得冷哼道:“橘樹與人安可相比?”

  謝軒笑道:“既如此,在下再舉一例。有襁褓幼兒兩名,乃一母同胞,現(xiàn)分而送之。一人送至?xí)闶兰遥蝗怂椭翋嘿\巨寇之手,二十年后,兩人長大成人,孰善孰惡?”

  孔謹(jǐn)言開口道:“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從天生的性情來說,人人皆可為善,此兄弟二人,成年之后,一善一惡,又豈能歸罪于天生的本質(zhì)?”

  謝軒笑道:“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依孔公的意思,仁義禮智,人天生有之?”

  孔謹(jǐn)言倨傲道:“然也?!?p>  謝軒笑道:“在下隱居潏水之時,曾聽過往船家,談及一件怪事。十多年前,關(guān)內(nèi)道鳳翔府,有一男嬰被人遺棄于山林,為一母狼叼走。其時,那母狼新喪幼子,母愛泛濫,不但沒有吃掉那個男嬰,反而視之如親子,用奶汁將其撫養(yǎng)長大。兩年前,狼群下山,突襲鄉(xiāng)鎮(zhèn),那長大后的男嬰,長毛利齒,舉止若狼,茹毛飲血,擇人而噬,世人皆稱之為狼孩。敢問孔公,此子所為,與禽獸無異,其仁義禮智何在?”

  孔謹(jǐn)言啐道:“此等坊間傳言,豈可信之?”

  這一回,謝軒還沒有開口,李林甫就道:“此事并非坊間傳言,而是確有其事。其時,鳳翔府曾具折上奏,陛下還曾朱筆批閱,著鳳翔府全力捉拿此狼孩,押送京師。”

  此言一出,玄宗正在回想,就聽得張九齡道:“老夫也記起了,當(dāng)是天寶六年,樊川詩會之后的事情,當(dāng)時陛下,還和老臣提及過此事?!?p>  玄宗聞言,這才回想起來,笑道:“不錯,朕想起來了,確是奇事一件,只可惜最終鳳翔府送上來的,只是一具尸體?!?p>  玄宗這么一說,算是將此事蓋棺定論了,誰敢當(dāng)面質(zhì)疑玄宗說謊?

  而謝軒頓時也領(lǐng)會到了張九齡的用意。

  如今這大殿之中的形勢,確是對自己非常不利。這時候,除去寧王李憲之外,三位宰輔的意見就很重要了。

  張九齡在這種時候,表達(dá)出了對自己的不滿,無疑是向李林甫傳遞了一個信號,此人與自己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李林甫若是想拉攏謝軒,這種雪中送炭的機(jī)會,若不把握住,還想等到什么時候?

  而李林甫確實也上套了,在恰到好處的時候,表現(xiàn)出了自己對謝軒的支持。

  這個時候,最難受的就要算孔謹(jǐn)言了,他雖然家學(xué)淵源,絕不是好吃等死的酒囊飯袋,但是確實是拙于言辭,不善機(jī)變,此時聽謝軒舉出這個例子,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謝君的意思,是圣人錯了?”

  謝軒笑道:“古之圣賢,仰望星空,俯瞰大地,察民體情,靜思慮己,自然不會有錯,只不過,是爾等解錯了而已。亞圣所說的乃是性善論,而非本善論,亦非是向善論。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何解?”

  “人性本如白紙,染墨揮毫,或可成就錦繡華章,亦可變?yōu)轳涝懬从媚叩墓P力。白紙既本無好壞之分,人性又怎會有善惡之別呢?今時之本善論,完全是后人曲解圣言,大謬矣?!?p>  “至于人性向善,更是無稽之談。所謂的人性向善,只是其中的一種可能,便如水之上下,搏而躍之,可使過顙;激而行之,可使在山。人性善惡,皆看人所處的境地,引之為善,導(dǎo)之作惡。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聲和則響清,形正則影直,此至理也,諸公以為然否?”

  眾人聞言,盡皆陷入沉思。

  這就是身處大唐的好處,文人極少有認(rèn)死理的,只要你說得有道理,能辯駁得對方心服口服,哪怕對方是對你再有意見,也會從內(nèi)心里接受你的說法。

  盛唐之所以為盛唐,并非是沒有道理的。

  眾人沉吟半響,這時,又有一個中年漢子,站起身來:“謝君在《心問》一書中言道,知是行主,行是知功;知是行始,行是知成。只說知,已自有行在;只說行,已自有知存。謝君主張知行合一,兩者并存,而古之圣賢皆言,知在行先,謝君何以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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