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個彎口前,雜花馬突然痛嘶一聲,兩條前腿抬在底腹,僅憑后腿整個直立起來。
“啊~唔!”段棜安的驚呼被柳英一把捂住。
“別出聲驚嚇!”柳英見段棜安眨眨眼表示會聽話照做,這才拿開手,各自回頭關切的看向許沅那邊。
主席臺上,朝定瀾一顆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卻只能干看著。急不得、慌不得、表露不得。
武陽看著主子掩在身后骨節(jié)捏得泛白的拳頭,心里狂亂的跳著。
小姐啊小姐,不是說好安全為上的嗎?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呸呸呸,不會的不會的,小姐不是不掂量輕重就橫沖直撞的人。
但她現在,做的可不就是不顧深淺的事嗎?
根本不會騎馬的人,卻拿著主子送她防身的簪子扎馬。小姐可真是,不嚇死人的事不做。誰說主子可怕的,明明小姐才是真正的危險分子!
許沅左手死死攥著馬鬃將自己貼在馬背上,抓著韁繩的右手柔柔的環(huán)著馬脖。而蝶翼簪,被她用牙咬住銜在嘴上。
并排著的沙缽略被驚得跟著舉蹄長嘶,在訶婭熟稔的馭術和親密的撫摸下迅速安定下來,睨了一眼雜花馬后接著繼續(xù)往前奔跑。
雜花馬前腳重重落下,喘著鼻息撒開四蹄,流星趕月地疾奔上去。
訶婭見許沅逼追而來,韁繩落在沙缽略后臀上催促。
沙缽略得了主人命令,毫不保留的往前狂奔,恨不得立即將害它受驚的雜花馬甩開。
可此一時非彼一時,雜花馬哪里遜色沙缽略分毫,風馳電掣的緊隨其后,大有趕超之勢。
沙缽略和訶婭之間,僅憑一根韁繩的松緊就能默契地配合。隨著訶婭一拍,沙缽略的奔躍幅度和換蹄速度同時達到最好狀態(tài)最高峰點。
眼見沙缽略和雜花馬之間又拉開了距離,圍觀的人一顆心也立刻懸了起來。
段棜安緊張迫急之下無意識地抓緊旁邊柳英的手臂。
柳英本要甩開,但此時又不愿移開眼,只好任她去了。
許沅無心分神去管別人什么反應什么想法,眼下已到了角逐勝負最緊要的時候,眨眼的功夫都有可能讓她失去捷出的時機。
抬手旋腕,韁繩準確地落在簪子扎破的位置。
雜花馬痛而生憤,憤而奮蹄。
逼近。
并排。
小小旗幟就在一箭之外兀自輕揺。
訶婭側頭去看,卻見許沅仍低伏躬在馬背上,目光只顧盯著正前方。
旗幟插在右邊地上,她一直占著右道,而許沅則在隔著她的左邊。即使同時抵達,許沅也無法越過她拿到旗幟,除非許沅座下的那匹沒有任何特色的馬兒還能再越過她的沙缽略。
但就算雜花馬超過她的沙缽略,許沅也必輸無疑。因為許沅不會馬,她可以促馬直奔卻不會馭馬換道,又如何改到右道來,更遑論拔旗時要傾離馬背勾蹬探身出去。
訶婭所想的,也是圍場上其他人替許沅所憂慮的。
兩騎并行,沙缽略在內側右道,圍場上的人就只能看到外面的雜花馬。然而一恍神的功夫,沙缽略的尾、臀、后腿竟相繼映入大家眼簾。
“超過去了!”段棜安緊張得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清。
超過去是頂重要的一步,但是,真正決勝的標志,還是要看誰能奪下旗子。
隨著迅如影子一樣的許沅側撲出去,雜花馬不再受牽引控制,沿著跑過第一遍的跑道嘚嘚奔將出去。
“許沅!”柳英容顏失色,雙瞳驚恐。
紅蕊雙手疊著緊捂住自己的嘴,雙目圓瞪。
段棜安雙眼空空的呆住。
訶婭只看見一道閃電一樣的身影自左側從眼前掠過落地,沙缽略揚起的鐵蹄隨之實實的踏了下去。
許沅飛身落地處,訶婭馬蹄踏下時。
訶婭急勒韁繩,沙缽略舉起前蹄,后腿繃直,然后帶著訶婭重重的踩落在地,勁蹄之下,砸起泥土黃塵。
訶婭驚得一身冷汗汩汩地直從四肢百骸的毛孔里往外涌。
“許沅,勝!”
隨著亓王古井無波的宣判,眾人看見黃沙過后,赫然現出完完整整的許沅,手舉旗幟,唇角微提,面色淡然地站立在插旗的地方。
“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這么做多危險!”嚇得面色發(fā)白的訶婭翻身下馬,雙腿發(fā)軟,顫抖著高一腳矮一腳的跌撞到許沅面前咆哮。
“這么危險的事會讓你沒命的!你為什么要這樣?”訶婭死死地抓著許沅兩臂喝問,渾身抑制不住的戰(zhàn)栗。同時,驚嚇、生氣、擔心、委屈還有后怕,一同裹挾著眼淚滾落出眼眶,喉頭哽咽幾近失聲。
“公主明知這樣處處要強事事爭勝不討喜,卻還是一場接一場的提出比斗,公主你又為什么要這樣呢?”
“許沅,你們嘲諷、不屑也好,厭惡也罷,我有我的責任,有些事我必須去做。作為北羌的公主,我有要守護的東西。”現在,訶婭仿佛被抽去了精神,整個人脫了力一樣懨懨的。
她向許沅輕輕地開口,努力著慢慢的平復自己的情緒,
“巧了,許沅也有自己要守護的東西?!?p> “你要守護的,能有你的命重要嗎,讓你這么地奮不顧身?”訶婭差點氣笑了。
許沅竟然在自己面前說什么她也有她要守護的?自己堂堂公主這么說是無可非議,她許沅是什么身份?不過是為了贏過自己,好讓別人都瞧見她罷了。若不如此,她姿色平平身世平平,哪里能讓人像今日這般注目。
“許沅的命自然重要。但有些東西,是許沅舍命也要搏一搏的。就像公主千方百計不惜一切也要將你們正使接回去一樣?!?p> 訶婭自我的在心里嘲諷時不期然地對上許沅澄澈、堅定的眼睛,許沅這份真誠、將心比心的話竟讓她一時失了神。
原來中原的女子,并不都只圍著男人轉,一味塑造自己是個很會相夫教子的賢惠形象。她們,一樣是有著蓬勃生命力和不凡追求的人。
“你的手~?”
手心的濡濕之感讓訶婭一愣,她放開許沅雙臂將手向上攤開,右手掌和指間竟有血漬。
訶婭順著許沅左臂看去,許沅小臂下面,被她攥過而剛剛放開的位置,衣袖上有淡淡的血跡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