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奔t玉端來熱湯,“天寒,暖暖身子吧?!?p> 我方才想得出神,一世竟沒有留意,見她端著那么滿滿一晚的熱湯過來,立刻起身想讓,或許,是我坐得太久了,腿麻了,竟沒站穩(wěn)?;瘟艘幌略缘瓜氯?,紅玉扶我,顧不得手里的熱湯,扔在了地上。眼見濺出的湯水要灑在我身上了,紅玉本能去擋,她的手臂便被熱湯燙得一片紅腫。
“呀,”我一驚,牽過她的手臂,“不行,先找涼水。”
幸好一旁,盆子里有些冷水,我拉著她快步走到盆子旁邊,讓她把手靠近盆子,然后我伸手在涼水里,撩了些涼水一點(diǎn)點(diǎn)潑灑在她的燙傷處。才漸漸讓她把手臂浸入涼水。
“都怪我大意了。”我十分自責(zé),把紅玉害成這樣,心里很是過意不去。
“夫人別擔(dān)心,紅玉做慣了粗事,沒事的,這點(diǎn)小傷不礙的。”她倒是很不在意,反而還在勸我寬心。
“不行,你也是個姑娘家呢,身上怎么可以留疤。你的父母若是知道了,也肯定要心疼的?!蔽铱刹还芩f的那些什么粗人不粗人的,對我來說,每個人都是一樣的,有父母生養(yǎng),本就是平等的。要是她母親見到她傷得這么嚴(yán)重……
“夫人,夫人莫不是忘了,紅玉沒有父母?!彼f。
我一驚,確實(shí)忘了?!皩Σ蛔。摇乙粫r嘴快,無心的?!?p> 我真的有些生自己的氣了,案子的事理不清頭緒,害的紅玉燙傷,結(jié)果說話又沒過腦子,這不是直戳人家的傷疤么。
“紅玉知道夫人的意思,夫人不必介懷。紅玉沒有在意,紅玉明白,夫人也是關(guān)心紅玉。”她懂事得讓人心疼,“紅玉很小就被兄嫂賣進(jìn)了宮里,爹娘早就死了,究竟長個什么樣子,紅玉也想不起來了?!?p> “可憐的孩子……”我實(shí)在心疼,這姑娘生得一副乖巧的樣子,但脾氣卻執(zhí)拗的很,骨子里的堅(jiān)強(qiáng)不外乎是幼時的經(jīng)歷造成,她這么大的孩子,在后世正是被一家子當(dāng)成寶捧在手心里的時候。
“夫人剛才想說什么?”紅玉很懂事的轉(zhuǎn)開了我的注意,由著我繼續(xù)往她手臂潑水止痛,很隨意的說起了我剛才沒說完的話。
“沒什么?!蔽业溃爸皇强吹侥惚粻C得這樣,不禁想起我幼時的時候?!?p> “夫人的幼時?”
“嗯。”我點(diǎn)頭,“我幼時過得并不好,父母早亡,相依為命的哥哥被害,養(yǎng)父母被殺,和我關(guān)系親近的朋友,似乎像是難以逃出某種魔咒似的,都會惹上麻煩,甚至是死。我不敢跟人來往,總覺得我會為周圍的人帶來不祥?!?p> “那后來呢?”紅玉問。
“后來啊,我就一直把自己關(guān)在一個殼子里,把那個想要與人親近,會害怕,會不安,會茫然不知所措的自己藏起來。用一個看起來冷靜理智的樣子偽裝自己,你知道嗎?在后來認(rèn)識我的那些人眼里,我就像是一個怪胎似的?!蔽艺f完,自己都不禁笑了。
“怪,胎……夫人,怪胎是什么呀?”
我高估了紅玉對于我這種新鮮詞匯的理解。
“就是……就是,很奇怪的孩子,在一群人之中,一眼看上去最不合群的一個,總是自己特立獨(dú)行,我行我素,好像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可是在別人看起來,就是一個特別傻特別呆的家伙。”我這樣的解釋,希望她能夠聽得明白。
紅玉當(dāng)時面露為難,“夫人,那這‘怪胎’,好像不是夸獎人的話吧……”
不錯,我們之間的溝通雖然費(fèi)力了一點(diǎn)點(diǎn),但好在不存在什么障礙?!皩Γ痔ゲ皇强洫勅说脑?,而且,是用來嘲笑一個人與其他人格格不入的?!?p> “那,那您怎么……”她在很小心的打量著我。
“我那時,也是出于自我保護(hù),但那種形象對我來說,沒什么不好的。至少,某些人會忌憚流言,離我遠(yuǎn)一些,這樣,我便不需要費(fèi)心去應(yīng)付誰,說不開心,但也是很自在的?!蔽艺f,“而我方才在想,我那時吃過許多苦,但我身上也沒留下什么疤。”
養(yǎng)母和哥哥都對我很好,百般照顧,所以,我根本不像紅玉這樣,做慣了粗事,手都變得粗糙了,紅玉的身上除了燙傷的那一塊之外,還有一些曾經(jīng)被毆打的痕跡,傷痂有時候結(jié)了一層又一層,便會留下永遠(yuǎn)無法愈合的疤痕。而與我同齡的人,很多都留有一些幼時家長照顧不周留下的傷疤,在我們幼時那個年代,也大多是燙傷。而我沒有那樣的疤,可見我曾經(jīng)被照顧得多么仔細(xì)。
“夫人還是第一次說起娘家的事情。”紅玉有些羨慕,“看起來,夫人和娘家的關(guān)系一定很好吧。”
“算是吧。”
應(yīng)該算是,很好吧,在后來那些事發(fā)生以前。
“娘。”毓兒推門就進(jìn)來了,看到我們,不知我們在做什么,疑問寫滿了整張臉。
“你來得正好,去把你爹那里用來治燙傷的藥找出來,紅玉燙著了。”我說,也是因?yàn)樨箖旱某霈F(xiàn),不希望說太多,我不想讓毓兒知道我對于我哥哥的懷念是多么深刻的。
紅玉似乎也留意到了我的反應(yīng),她沒有多說什么,而是默默的接受了。
現(xiàn)在的鐘離家,情勢難分。雖然我認(rèn)定鐘離瑾應(yīng)該就是我哥霍準(zhǔn)的轉(zhuǎn)世,可是不能讓這一條件影響我的判斷。鐘離家的每一個人在沒有確定真兇之前,都有嫌疑,事情發(fā)生在鐘離府上,而鐘離家的似乎都有覺察,只是無人明說,他們所顧慮的事情無非是門第的影響。兇手,肯定是鐘離家的人。
不能完全證明鐘離瑾是無辜的,那么他就依然存有嫌疑。在抓出兇手之前,我不能讓自己的情緒去影響蕭玨或者毓兒的判斷,尤其是毓兒,他與鐘離瑾本就有交情,若是再知道鐘離瑾與他舅舅存有關(guān)系,在案件的判斷上,恐怕會有偏失。
只是目前,最重要的是重新捋出線索。
鐘離家的事似乎不簡單,光是一個詛咒就藏了不少的秘密。
……
“如何?”
待蕭玨將姜氏的尸體重新檢驗(yàn)過之后,我把擦手的帕子遞給他,便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他能不能為我提供一些線索。
“沉不住氣了?”他是最了解我的人,光是聽我這一句,就已經(jīng)知道我的心思。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毫無頭緒?!蔽冶г拐f,“好不容易理出頭緒,轉(zhuǎn)眼間就消失無蹤??此坪翢o破綻,實(shí)則漏洞百出,但我確有一種感覺,有些事情鐘離家的人彼此心知肚明,卻又在相互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