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足夠了?!眹f道,“整件事已經(jīng)很清楚了,蕭夫人,辛苦你了。”
我沉了沉頭,“還有一個兇手,也無法將其治罪?!?p> “還有一個兇手?”國君原本松懈的神情,頓時緊張起來?!笆钦l?他在哪兒?”
我直直看向了他,“正是,您。”
“大膽!”國君身邊的近侍怒喊道。
而國君只是輕笑一聲,抬手制止了他,“蕭夫人,你這是何意。”
“其實當國君夫人知道國君和元姬生母之間的羈絆之后,為了挑撥國君與元姬之間素來和睦的氣氛,讓子尹夫人將這個秘密暗中透漏給了元姬。元姬應該也就這件事的真?zhèn)蜗驀笞C過。對您而言,昔日的一樁舊事是您最想要掩蓋過去的一段恥辱,您自覺愧對于她的生父生母,自然不希望有人再提起此事,因而將元姬收養(yǎng)之時,才會隱去她的身世,令此成謎。不曾想,十幾年后,這段舊事還是被人提起,而您最不希望知道的人也就是元姬親口向您證實,當時,您一定很難堪吧?!闭钢?,令我覺得最惋惜的就是這件事了,“想到元姬已經(jīng)知道此事,她必然會因為殺父之仇與您生出間隙,你們之間十幾年的父女親情走到了這一步,也算是徹底毀了。但比起和元姬的這一段父女之情,恐怕令您最在意的,還是這段舊事會不會公之于眾,如果有一天,這件事傳開了,您曾經(jīng)因為多疑殺害了那些無辜的忠心于您的將士,毀人全家,收養(yǎng)了人家的女兒,必將造成陳國上下對您的質(zhì)疑。您,不能容許這件事的發(fā)生......所以,您其實早就有所察覺國君夫人會對元姬動手,您是知道國君夫人才是這一切幕后真兇,您為了掩蓋這段令您覺得恥辱的舊事,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發(fā)生,看著國君夫人置元姬于死地而不顧?!?p> 國君夫人借口國君的召見,讓宮人把紅玉引開,而紅玉在等待的時候,國君夫人對陳姬痛下殺手,之所以能夠如此順利,是因為這背后有國君的縱容。
紅玉懷疑國君,不僅僅是國君夫人的誤導,而是國君在背后真的推波助瀾,他就在附近,裝出一副好像會隨時傳召紅玉覲見的樣子,才令紅玉對于宮人的傳召,將她引來此處深信不疑。可是,國君只是做出了一個樣子,然后,繼續(xù)裝作無辜的幫助國君夫人掩蓋此事......
四目相對。
陳姬當真擔得起這個“哀”字。
為了掩蓋一段丑聞,身在權力高出的人,昔日與她親入父女的陳國國君,對于她即將受到的迫害置若罔聞。他也希望陳姬能夠永遠閉上嘴,令這一段過往永遠塵封。
紅玉呆傻地望著殿上的陳國國君。
“蕭夫人,您很聰明?!彼倪@番話雖沒有承認我的猜測,但也沒有否認,“這件案子到此為止吧?!?p> 我輕笑,便知道會是這樣。
“蕭夫人想要什么賞賜,盡管開口?!彼_出了條件。
這句話背后的意思是,要買我永遠閉嘴,他沒辦法殺我,但是這段過去和獻祭的命案背后真相,他要我永遠不得說出。
諸侯亂世,我終于意識到,我有多么渺小。
我知道,我所能解開的真相,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
即使真相破解,枉死之人沉冤昭雪,但依舊有人試圖掩蓋,而這些人......是我永遠無法撼動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對于這高位之人而言,真的有意義嗎?
我偏過頭看向紅玉,沉思片刻,“紅玉與我很是投緣,她舍命救我,于我有恩,如果我想要她,國君可否恩準。”
紅玉的眼睛里,我看到了驚訝。
“好?!眹屏怂谎?,很爽快的就答應了我。“今日之事,相信再不會有人知曉。”
我低下了頭,默認了。
這是第一次,我并未因為自己破解了一切而為死去之人感到高興。
這些真相,終將埋在歷史的長卷之中,連一個字都不會被提起。
我救不了元姬,但我能救紅玉。死去的人無法沉冤,我必須用這個機會保住活著的人。即使這樣的交易連我自己都深深覺得惡心。
我?guī)еt玉離開,我拉著她的手,我生怕我一個不查,她會被那些冷血之人從我身邊奪走,滅口。我的手冰涼,但是紅玉的手炙熱,我心中的郁氣久久無法散去,萬般的委屈凝聚在心頭,上不來下不去,凝成了霧氣,一再模糊視線。
“蕭夫人......蕭夫人!”
走到宮門口的時候,我的腿軟了,身子一偏差點摔倒在地。紅玉用她的身體撐住我,拼命叫我回神,我看向她,那般澄澈的眼神,那般執(zhí)著的堅忍,我大口喘著氣,好像我隨時都會被悶死。一皺眉,眼淚就落下來了。
“公子!公子快來啊!”紅玉叫著毓兒,她很著急。
我覺得很好笑,我此時的反應一定更好笑,真相,真相......
枉我霍汐的一世清明,如今,竟也成了這粉飾太平的一員。子尹、國君夫人都將迎來他們的結局,子尹注定要背負起一切以極刑處死,而國君夫人則會在那冰冷寂寞的寢宮里等著她一點點病死,真正的罪魁禍首......
“娘!”
我聽到毓兒在叫我,可是眼前一黑......
......
案子解決之后,很快,陳地又恢復了以往的太平盛世。過來過往的人群,孩童的歡笑聲,好像這一切都不曾發(fā)生過。
國君以車裂之刑處死了兇手子尹。
沒有人知道,在子尹的背后還有國君夫人,而她真的被關在了自己的寢宮里,絕望地等待著病死的那一日,她沒有換來年輕和美貌,她的丈夫依舊整日沉迷美色,歌舞升平。那日殿上的,除了我和紅玉之外,所有人都失蹤了。
我們即將離開這里,臨行之前,我去到西苑,推開了虛云禪師遇害當晚住那間客房的大門,這里在命案告破之后已經(jīng)被打掃得很干凈了,看上去什么都沒留下,只是在這里的人都會記得發(fā)生過命案,許多年,都不會有人在這里住下了。
“案子既然已經(jīng)結束,你還有何放不下的?”虛云禪師的幻影仿佛出現(xiàn)在了我面前,一如他為我解開最后的謎底時一般,他坐在那里,云淡風輕。
我走過去,站在他面前,“真的解決了嗎?真相,并未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