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國并沒有回頭。
隨便鬧,不踢車門就沒危險,任他哭吧。
又過了十多分鐘,阿七聲音突然轉(zhuǎn)大了起來。
背后座椅噗噗聲作響。
林國這才轉(zhuǎn)過頭來,只見阿七咬著座椅,像只受驚的鴨子,雙手不斷地拍著座椅。
“阿七,別鬧。”林國不敢多分心,只能看著前方路喊道。
阿七哪管這些,雙腿也開始一蹬一蹬地踢起了車門。
林國沒辦法,看了后視鏡,確定并沒來車,靠邊停下了。
這是國道,不是高速,車不是很多,倒也不用過多擔(dān)心。
他拉開了車門。
阿七見車門一開,像只囚禁已久的小鳥,刷的一下子沖了出來。也不管林國了,嚷嚷著沿反方向跑了過去。林國沒想到阿七跑得這么快,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時,阿七已跑出了幾十米。
“別跑。”林國跟在后面跑了起來。
可哪里跟得上。
回頭看看,車還沒鎖,擔(dān)心被人開走,只能停下往回走了。
等到鎖好車,卻發(fā)現(xiàn)阿七已走得好遠(yuǎn)好遠(yuǎn)了。
這是單行道,折回去時不可能了;前方轉(zhuǎn)彎處還遠(yuǎn),再回來恐怕更難找到人了。
林國搖了搖頭:“隨他去吧,我盡力了?!遍_車?yán)^續(xù)往前走了。
卻說阿七一直在跑著,他只想回到那個廣告牌下。
可跑啊跑,始終找不到回去的路。
已經(jīng)跑了很長一段路,突然忘記了自己要干什么。他木然望著路面,不知所措。
隔了一會,他笨拙地爬過中間的隔離帶,跑到了對面另一個方向的車道。
正在這時,迎面駛來了一輛小貨車。
車速很快。
司機反應(yīng)也很快,在前燈將要貼到阿七衣服的時候,迅速踩下了剎車,把車停了下來。
阿七被嚇著,整個人往后倒了下去。
“你沒事吧?”車上慌慌張張走下了個年輕的司機。
司機名叫趙龍,本來是去省城送貨的??烧l知攤上這種事,年輕不更事,臉色早已嚇白了。
他走到阿七身旁,看到阿七身上紅一塊紫一塊的,衣服都破了幾塊,膝蓋上還有血。他心更慌了。
“你沒、沒事吧!”他問道。
阿七茫然地看著他,沒有說話,一動不動。
趙龍拍拍阿七肩膀,說道:“你別嚇我,我還要急著送貨,要是遲了,老板肯定扣我工資的?!?p> 阿七突然咧著嘴笑,口水斜流。
趙龍見他傻笑,瞬間反應(yīng)過來了:“這人腦子有病?!?p> 他慢慢地扶起了阿七,把阿七拉到了副駕駛座,幫他系好了安全帶。
“等我送了貨,我就帶你去醫(yī)院檢查。你可撐著點,別死了。要死了,我就慘了。我可不想坐牢?!壁w龍對著阿七說道,也不管阿七懂不懂。
車開動了。
阿七被綁著,不敢動了,安靜地坐著。
三個多鐘后,車順利到了省城。
天很黑,眼看就下雨了。人也很多,都步履匆匆的。
趙龍解開了阿七身上的安全帶,說道:“這么長時間沒動了,你也累了。我解開安全帶,你歇會。等我把貨送進(jìn)去,我們就去醫(yī)院?!?p> 阿七眼睛瞪了一路,都沒閉上過,看趙龍的嘴在動,卻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一臉茫然。
趙龍拿他沒辦法,拍拍阿七的肩膀說道:“等著我啊。”
說完,跑到車后卸貨去了。
等事情辦完,回來一看,副駕駛的車門開著,座位上空空的,早已不見阿七的蹤影。
趙龍頓時急了,繞著車找了一圈,卻沒看到阿七。
轉(zhuǎn)身再看四周,都是黑壓壓的人,哪個才是阿七呢。
他摸了摸頭,自言自語地說道:“算了,我盡力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一個傻子應(yīng)該不會賴到我頭上的。祝他好運了。”
他爬上車,熟練打火,直接開車走了。
其實,阿七本沒走遠(yuǎn),只是下車時被人推著往前走罷了。周圍都是陌生人,阿七戰(zhàn)戰(zhàn)兢兢,想哭又不敢,想走又沒路。
直到被人推了一百多米,才停了下來。
人來人往的,他不知道往哪走。
抬頭見前面的人穿的衣服紅紅的,很是好看,他便跟了上去。
走過幾條街,彎過幾個拐角,那人卻感覺到了阿七在跟蹤她。
“你個討飯的,跟著我干什么?”穿紅衣服的人厚厚的嘴唇上涂著紅紅的唇膏,說話卻像把刀子。而且,她還不忘取下肩上掛著的肩包,狠狠地往阿七身上招呼。
阿七身上本就有傷,哪還忍得住這疼痛,他扯開嗓子,咿呀大叫,一邊用手擋著,一邊收腿往后退。
那女的也不追了,淑女般地重新把肩包披好,繼續(xù)往前走了。
阿七不敢再跟。
迷迷糊糊來到了一座天橋底下。
那里鋪了幾張草席,放了幾床黑乎乎的棉被。住得人都是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個個都頭發(fā)蓬松,面黃肌瘦,衣服都呈條形狀掛著。
一股尿騷味。
阿七從他們身旁走過,不小心把其中一個人的腳踢著了。
被踢的人,馬上跳了起來,沖著阿七就是一頓罵。
旁邊的人似乎找到了樂子,也跟著罵了起來。
“呃呃呃,趕走他!這傻子?!庇腥嗽诖蠛啊?p> 阿七還沒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被推出了幾十米外。
突然,天邊劃過一道雷。接著,閃電掠過,雨開始恣意地灑了下來。
流浪漢們都齊刷刷地跑回了天橋。
阿七想跟著跑,又怕挨打。
握著拳頭,大叫起來,不知往左走還是往右走。
雨點無情,瞬間把他打濕了。
阿七只好跑。
“啊啊啊!”
狂叫著跑了幾百米。
路過一個學(xué)校,他卻條件反射般停了下來。
校門口處立著一個兩手臂長,一人高的石頭。上面工工整整地刻著幾個字,正是這所學(xué)校的校名。
也是阿七之前在讀的大學(xué)。
阿七忽然感覺頭痛了起來。
他不敢跑進(jìn)校門,只能抱著頭往前跑去。
不知不覺間,他來到了離校門不遠(yuǎn)的一間廢棄房子下。
這曾經(jīng)是個車間,用來實習(xí)的,多年不用,早已無人打理。他在讀書的時候,就常常跑步從這里經(jīng)過,也常常在屋子底下避雨。
那時候是兩個人。
風(fēng)花雪月,談人生,談抱負(fù),談愛情。
都過去了,如今的他蜷縮在屋子角落里,瑟瑟發(fā)抖。
這秋雨來的也急,冰意十足。
他狂打噴嚏,整個人還是渾渾噩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