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化解尷尬
轉(zhuǎn)眼又到十二月初六,張忱翊的十一歲生辰。張家人忙忙碌碌地準(zhǔn)備著宴會,張忱翊也沒閑著。外人看來張忱翊是張家嫡子,過個生辰肯定少不了大陣仗,可事實并非如此。張奕不是個喜歡張揚的人,對后輩的教導(dǎo)之中也自然也少不了節(jié)儉樸素,所以張忱翊的生辰從不大張旗鼓,除了張奕請來的幾個信任伙伴和張澤一家人,宴會上基本也沒什么人了。張忱翊更忙,每年生辰下人們準(zhǔn)備完也可以一同來享受晚宴,他卻得早早地就接受張奕的檢查,和唐晨星“一決高下”。去年他有點懈怠,沒能接下唐晨星最后一招,被張奕一頓好教訓(xùn)。所以今年他為了打敗唐晨星可算“用心良苦”,可不只是他在潛心修習(xí),唐晨星的進步也不小,實際上這難度對張忱翊來說是不減反增。
今年老天沒辜負(fù)他的一片苦心,他和唐晨星在晚宴前的對決之中打成了平手,張奕也沒什么不滿意,開始了晚宴。
一切都很自然,歡聲笑語接連不斷,觥籌交錯之中沒有任何客套。每個人都是真的享受,也是真心實意地為張忱翊又大了一歲而開心。
奇特的是,張家的晚宴不需要樂師——因為張忱翊自己就是。他雖然沒有高超的琴藝,也不會寫詞作曲,但他學(xué)每一首曲子都很認(rèn)真,學(xué)成后彈得有模有樣,聽來也算享受。
不過今年的晚宴有些特別。張忱翊在蓮花湖上的長廊下掛滿了解愿燈,說這是他為所有人準(zhǔn)備的。解愿燈下掛著風(fēng)鈴結(jié),燈火如星,鈴聲如風(fēng),叮叮當(dāng)當(dāng),悠悠蕩蕩。
下人在長廊聚堆,張家?guī)孜痪驮谠褐心强霉饦湎聡?,沒有燈,面前有的只是張忱翊點起的一簇篝火。晚風(fēng)過時,一點一點火苗便歡快的躍動,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給這十二月的寒冬添了分熱鬧。
今年的蘭陽還沒有下雪。
“小翊今年想的主意還挺有意思,不點燈點篝火。”張澤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你這鬼點子哪兒來的?”
“其實也沒什么,就突然想到的?!睆埑礼床缓靡馑嫉男α诵?,看了看旁邊的槿央——槿央前些日子拿到《清風(fēng)記》的拓本,里面有一章描寫草原百姓的風(fēng)俗,他們于烈日下游牧,于浩瀚星河下日夜虔誠祈福,圍著篝火,將他們最誠摯清亮的歌聲獻(xiàn)給他們的神明。寧家主用了大量筆墨描繪出這樣的一幅畫卷,自然吸引了槿央的注意。她也想到草原去,吹吹那里的風(fēng),去見見那里人們黑的發(fā)亮的臉頰。
但她去不了。于是張忱翊點了篝火,也算是哄哄槿央。
“哪兒啊,他是為了讓槿央開心,”張清逸不會喝酒,以茶代酒:“槿央聽說草原人都是點篝火他才特地準(zhǔn)備了篝火?!?p> “槿央想的話,等天暖和了就去吧,二弟也一起怎么樣?”木蓮給張奕斟滿了杯子里的酒,笑道。
“就是就是,正好我也沒去過呢?!睆埑礼锤胶偷?。
“好啊,正好也帶我家小子去見見世面。不過說起草原,上次我送給大哥你的那塊西域古石怎么樣?”
張奕疑惑:“什么古石?”
“啊呀我給忘了!”張忱翊一拍腦袋,不好意思道,“前段日子二叔讓清逸哥送來一塊石頭,我讓下人放到一邊兒去了就沒管,結(jié)果就給忘了?!?p> 張奕微怒:“你能不能長點心?”
“對不起啦?!?p> 張澤忙圓場:“大哥也別怪小翊,沒看正好,不如現(xiàn)在咱們一起去看看,正好叫上晨星一起。”
子桑越看到這里,突生疑問。
為什么張澤會好端端提起并不在場的唐晨星?
“晨星啊,”張奕頓了頓,“你知道,這十二月初六晨星是向來不在我身邊的?!?p> “也是,那算了吧?!?p> 幾人走到院子里一個沒什么人去的角落,借著篝火微弱的亮光看清了那塊石頭?;y已經(jīng)變了,和剛送來相比,西域的詭譎氣息淡了不少。張奕摸了摸,手感光滑舒服。
“的確好看,不過這么好的石頭你不自己留著,怎么想起來送給我了?”
“我這么多年都在外頭玩,清逸多虧大哥大嫂你們照顧,我這不是得感謝感謝?而且大哥你家也不缺什么奇珍異寶,送什么都沒什么意思,我看這石頭還挺新奇的,就送給你們了?!?p> 張忱翊抬頭看了張澤一眼:張澤在笑,但笑得極其不自然,言語恭敬得以至客套,讓人懷疑他下一秒是不是就該點頭哈腰。
“二叔你不用這么生?!?p> 張澤克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嗨,這不是在外邊兒跟人客套慣了嗎?!?p> 張奕也不怪他,反倒回了一句:“看來你還是沒把這當(dāng)成自己家啊。”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張澤訕笑了兩聲,眼里閃過一絲狠戾。
只可惜當(dāng)時沒有人注意到。
“一轉(zhuǎn)眼小翊都十一了,”張澤轉(zhuǎn)移了個話題,拍了拍張忱翊的肩膀:“還有不到十年就及冠了,到時候張家家主就是你了?!?p> 張忱翊謙虛了幾句,張奕卻板著臉沒有表情。
“別二叔夸你幾句你就嘚瑟,家主之位不是世襲,有能力才能做家主?!?p> 話一出口,氣氛瞬間尷尬。
常人聽來可能沒什么,可張澤不一樣。他是有天賦的人,但卻沒比過一個普通的張奕。張奕這么說,言外之意不就是說張澤沒有能力?
木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輕輕拍了拍張奕:“好了奕君,小翊也沒說什么啊?!?p> 說完,還給張忱翊使了個眼神。
“對啊對啊,我倒覺得清逸哥當(dāng)家主更可能,清逸哥可是二叔你的孩子肯定厲害,畢竟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子桑越不由得感嘆張忱翊的機靈。
張澤擺了擺手:“胡說什么你,清逸可比不上你。”
張清逸在一旁陪笑。
幾人又回到桂樹下繼續(xù)聊了,張忱翊幾個小輩對大人的話題實在沒什么興趣,結(jié)伴去解愿燈底下下玩去了。
耳邊風(fēng)鈴當(dāng)當(dāng),張忱翊往長椅上一躺,看著頭頂?shù)慕庠笩簦骸皽?zhǔn)備這么多解愿燈可不容易啦,怎么樣槿央,喜歡嗎?”
“喜歡,不過這是哥你的生辰,你這么累干嘛呀?!?p> “因為你喜歡啊。”
“哥你能不能不要這么肉麻。”
“這是真心話?!?p> “槿央,許個愿吧?!睆埱逡菽孟吕乳芟乱粋€解愿燈,遞給了槿央。張忱翊白了他一眼,哼了一聲。
“嗯……”槿央拿著筆,似乎不知道該寫什么。思忖片刻,她提筆寫了字上去,隨即放了解愿燈。
“槿央寫的什么?”
“也沒什么,就是希望父親母親健健康康,兩位哥哥平平安安。”
張清逸揉了揉槿央的頭發(fā):“傻,你怎么不給你自己許個愿望?”
“我也沒有什么特別美好的愿望要給自己呀,畢竟有兩位哥哥我就已經(jīng)很知足了?!?p> “既然槿央沒有給自己許愿,那就交給我吧。”張清逸也拿過一個燈,寫了個愿望上去,“希望槿央一直開開心心的,不被煩惱憂愁困擾,想要的都能得到?!?p> 張忱翊拿著解愿燈站在旁邊一語不發(fā)。
他看著燈面出神,腦海里又浮出了那個穿著道袍的男孩子的臉龐。
張忱翊搖了搖頭,不再去想。他不動聲色地寫好了愿望,然后把燈放走了。
“你寫的什么?。恳宦暡豢跃徒o放了。”
“我寫的可是大志向,怎么能告訴你這種凡夫俗子?!睆埑礼赐嫘Φ?,張清逸踹了他一腳,他才正經(jīng)起來。
“和槿央一樣,我想日子就一直這樣過下去,家人團聚,歲歲平安,就很滿足了?!?p> “那你還真是沒追求,生死簿不找了?”
“嗨,生死簿這種東西,想回來自然就回來了,不想回來你把人間翻遍了也找不到。再說了,我找不到我的孩子還可以繼續(xù)找,我呢,就安安心心當(dāng)個陰陽家,閑著沒事幫百姓們殺殺鬼就行了。”
張清逸白了他一眼。
“對了,你清逸哥我給你準(zhǔn)備了個禮物,你求求我我就把它給你?!?p> “誰要求你,你不給我還不稀罕呢?!?p> “我就知道,今兒我不跟你犟?!睆埱逡轃o奈,拿了個小盒子過來。沒什么精美的包裝,只是一個木盒子。張忱翊打開一看,里面有一把銀白匕首。紋路也沒什么新意,依舊是張家的桂紋,不過這匕首的做工倒是精巧,料子也是上等的。
“這匕首不錯。”張忱翊握在手里,比劃了幾下。
“你看著點,別一會兒傷著槿央了。”
“就你事兒多?!睆埑礼窗琢怂谎郏拔沂障铝?,謝啦!”
“這匕首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讓人做的,你可別白瞎了它?!?p> “那當(dāng)然,看見沒?”張忱翊拿著匕首轉(zhuǎn)出了一個花,“帥吧?等我練好了我就去勾搭勾搭美女?!?p> 張清逸又是一腳,“誰讓你拿它干這不正經(jīng)的事兒了?我是讓你拿它保護好槿央?!?p> “廢話,還用你說?”
張清逸無奈。
“不過美女還是要去看看的,醉仙樓去過沒?聽說最近來了個……”
“槿央,跟哥走。”張清逸懶得搭理他,拉著槿央離開了。
“我還沒說完呢!你倆!”
宴罷,張奕留了張澤和張清逸在這里住,張清逸沒推辭,張澤卻說有事,提前離開了。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老天似乎在憋著一場雪,遲遲不下。夜空也沒有往日干凈,蒙著一層霧氣。
張澤披了件衣服,走向了郊外。
小半個時辰過后,他來到了一座山中。眼前有個廬冢,周圍沒有雜草,被打理的很好。小小的房子只有一個窗子,透過它。亮著昏黃的燈火。
張澤敲了敲門。片刻后,一個人便走了出來。
唐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