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蘇州一行
五月一號早上,王一元緊趕慢趕到上?;疖囌?,還是差點沒有趕上六點四十五分的火車。他本來是想著坐紙箱廠的旅游大巴去蘇州,但后來覺得還是不太合適,就讓康寧買了當日來回的火車票。
在候車室進站檢票處邊上,康寧正在不時地看看手表,翹首以望。她終于看到王一元從一號線地鐵口氣喘吁吁的出來的身影,趕忙大聲喊道,王一元,快,我在這里。她使勁的舉手招呼。
王一元順手接過康寧背著的雙肩包,兩人急忙趕上二樓的上車入口,只見工作人員正要關(guān)閘。她倆氣喘吁吁的過閘口,穿過大門,又穿過一段甬道,再走下長長的自動扶梯?;疖囌P(guān)門,王一元也沒有選擇車廂,領(lǐng)著康寧就近鉆了進去。
火車慢慢啟動,康寧已累得說不出話。她靠著車廂,一只手扇風(fēng),一只手摸著胸口,大口大口喘氣。過了好一會兒,才急聲說道,哎呀,熱煞了,熱煞了。
王一元連忙道歉,今天放假人多,公交車在路上多耽擱了一下,轉(zhuǎn)一號線遲了一些。不好意思,對不起,讓你久等了。說罷,就想要去尋找車廂和位置,他說道,你票給我看看,幾車廂幾號?
康寧擺擺手,別找了。反正就半小時。你讓我現(xiàn)在休息一下,實在走不動了。她停了一下,又說道,你把我包邊上袋子里的水給我喝一口,渴也渴死了。
王一元把水遞給康寧,想轉(zhuǎn)身找一個好一點依靠的位置。只聽得康寧低聲的說道,大叔,你先別走啊。過來讓我靠靠,我怎么感覺都有些頭暈的。
王一元走過去,康寧就面對面靠在王一元的肩膀上喝水。王一元另一只手不自在,沒地方安置,就緩慢往上,見康寧沒有反對的意思,最后索性摟在了康寧的脖子上??祵帥]有作聲,低著頭,又默默地把頭的位置移動了一下,抵在了王一元的胸膛上停住了,側(cè)過頭繼續(xù)喝水。
王一元小心地在她后背上拍了幾拍,說道,不要著急,慢慢喝。喝過水,康寧把瓶子往上稍微舉了舉,王一元接過水瓶,插在了背著的雙肩包邊上的口袋里。
康寧兩個手都環(huán)抱在了王一元的腰上。王一元還是一只手摟在康寧的脖子上,一只手按在了車廂墻壁上,盡力使兩人在行駛的火車上保持平衡,不至于晃動厲害或摔倒。
這班火車中間不停,直達蘇州。王一元只感覺沒有多長時間,一會兒就聽見在預(yù)報即將抵達蘇州火車站??祵幨紫人砷_手,攏了攏頭發(fā),稍顯羞意的對王一元說道,不好意思,剛才實在是有些吃力,跑的累了。
王一元笑了笑,說道,沒關(guān)系,我們走吧。說罷,他自然的就去牽康寧的手??祵巺s怔住了,她奇怪的看了看王一元的臉色,卻只見他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祵幍氖稚晕⒔┝艘幌?,但也僅僅只是一下,就任由王一元牽著了。
出了車站。王一元對康寧隨意的說道,你今天要去哪里,我都陪著你。今天我就當把自己獻給你了。
康寧兩只手抱住王一元的胳膊,微笑著說道,大叔,你說的是真的?我今天來可是有安排的??匆粓鎏K州評彈,聽一場正宗的昆曲,吃一碗蘇州的湯面,然后再去看看觀前街。她活潑的說道,就這一些,你沒意見吧?
兩個人先打車去的張家巷蘇州評彈博物館??祵幭热ベI了評彈的票,但下一場的時間上還要等一會兒,兩人就先參觀博物館。
這家評彈博物館,重點記錄和展示蘇州評彈歷史發(fā)展全貌,各代著名評彈藝人及流派表演特色和文史資料等,還利用高科技手段體現(xiàn)評彈藝術(shù)的歷史演出場景和行業(yè)習(xí)俗。因此能在博物館的各處看到評彈藝術(shù)的身影,像迎賓的小二像、墻面上掛的評彈藝術(shù)家的木牌、還有隨處可見的六角宮燈等等。
博物館后院是書場,臺上說學(xué)彈唱,臺下人邊喝茶邊聽戲,別有一番風(fēng)味。等到時間,王一元和康寧趕緊進去找了個座位坐下。
戲臺上沒有音響,沒有燈光。先是一個人的節(jié)目,清唱一首《茉莉花》。一個身材纖纖的蘇州女子,懷抱琵琶,款款走上戲臺上落坐,就像一片香樟樹葉,輕輕地就落在了臺上。她不怯不等,手指在琵琶的弦子上一晃動,美妙的音符就像細水,瞬間流滿了書場。
過后,換成了一男一女兩個人的彈唱表演。通過報幕,王一元知道接下來是經(jīng)典評彈劇目《杜十娘》和《玉蜻蜓》。
王一元卻從不曾聽到這樣抑揚頓挫、春蠶吐絲、和風(fēng)細雨般的歌唱,他感覺自己都癡了。尤其是那三弦琵琶的,悠揚的絲弦聲,和清麗委婉的吳語軟儂的唱腔,總覺得透過歷史,仿佛穿越回到了舊時光,時間都倒流了。王一元好像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開始蕩漾起來,甚至于曲終人遠,他都還在蘇州評彈里面不肯出來。
三個曲目結(jié)束,已經(jīng)過了中午。散了場,大家都往外走。
真是骨頭都聽酥了。在上海聽評彈真的沒有這里味道好的。喝著蘇州的碧螺春茶聽著這清音雅樂般的評彈來,真是不知有多少的愜意喲!康寧還沉浸在剛才評彈的意境里。她邊走邊問王一元,你能聽得懂嗎?
王一元實話實說,除了一首《茉莉花》,其余的歌詞都沒有聽懂。但他還是誠懇的說道,不過,即使是這樣,我還是愛聽,且越聽越覺得想聽。后來想想,這就像聽一首好聽的英文歌曲,或者可以從頭到尾聽不懂一句歌詞,但那旋律,就已經(jīng)讓人如癡如醉,有這,就足夠了。
王一元心意猶遠的說道,尤其是那首膾炙人口的《茉莉花》,以前聽過那么多普通話版的演唱而百聽不厭,今天,那個蘇州女人用吳語“評彈”,我是真的聽到天簌之音了,并且一旦走進去便恍如不知來路。
康寧笑了,嘲笑道,真沒想到,你這粗人竟然還能講出來幾分意境的話出來,難得的。評彈是濡濕的,會滴到人心間的。這些,你曉得的吧。
王一元早飯就本沒來得及吃,這會早已是饑腸轆轆。他說道,要不我們先暫時放下這些高雅,找地方去吃飯?
康寧嘟嘟嘴,說道,我要吃蘇州的湯面。有句老話說,蘇州人被兩樣?xùn)|西被絆住了腳步,一是評彈,還有就是蘇州的面。我今天也要吃蘇州的面。
出來博物館,剛好不遠處就有一家瓊琳閣面莊。這是一家蘇州很有名的面館。排了好久的對,王一元要了一客響油鱔糊,配上一碗陽春面,康寧點了一份蔥油面和醇香肉排。
康寧的蔥油面,看上去蔥油味十足,稍微一拌,每根面條上都裹上了滿滿的蔥油,油香四溢。醇香肉排濃油赤醬,看起來非常誘人!康寧輕輕地咬上一口,肉排是甜咸口的,甜而不膩,十分入味,瘦而不柴,搭配上蔥油面,葷葷素素,鮮甜咸香盡收其中。
在上海也有蘇州湯面的,滄浪亭我也算是從小吃到大的了,但今天吃的味道卻又有很大不同的??祵幦滩蛔〔煌5脑野芍齑?,說道,考究的蘇州面館,湯面和澆頭都是分開點的。韌性十足的面條,豐富的澆頭,這才是一碗正宗的蘇式湯面。只我吃的這一份蔥油面,就己經(jīng)足夠體會出蘇幫菜的精髓的了。
一頓飯,吃了有將近一個小時。他倆然后去相鄰的昆曲博物館聽昆曲。
昆曲博物館安排有五一專場演出,劇目為《牡丹亭》、《長生殿》等經(jīng)典,時間為下午兩點半,剛好還有一個小時,王一元她倆準備先在博物館里逛逛看看。
昆曲,講實話王一元是不懂的,了解非常有限??祵幘鸵贿呌^察,一邊輕聲給王一元不停的上課。
她說道,京劇愛好者叫票友,昆曲愛好者則叫曲友,不過后者現(xiàn)在有了更時髦的稱呼,叫“昆蟲”。
康寧接著說道,這個昆曲,一簾幽夢六百年。我也算是一只小小的“昆蟲”吧。我這只“昆蟲”,從小辰光就因《十五貫》與昆曲結(jié)緣,被昆曲低回婉轉(zhuǎn)、悅耳動聽的“水磨調(diào)”所打動,從此“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對了,想當初,我特別迷戀的是《牡丹亭》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的浪漫唯美的至情??祵幇胧腔貞洠胧歉懈?,但是到而今,我心心念念的,卻是明末那枝碧血染就的桃花,是那一把小小詩扇上凝聚的悲壯與滄桑。
康寧仿佛入戲,語氣開始變得深情款款。她說道,最早聽昆曲,入心的還有那《牡丹亭,游園》一出里,《皂羅袍》中的一句“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背鯐r看得驚心,而今雖已是熟得爛了,可若細細咀嚼,仍是回味無窮。王一元你想想,這詞是多么的艷,卻又是多么的要人命。
最后康寧意猶未盡,想象著說道,如果要是晚上,坐在一條小船上,再看著畫舫的昆曲,真的是不要太適意的了。
可是不管康寧說的如何天花亂墜,在真正演出的時候,王一元還是沒有堅持到最后,在后半段,他一陣困意上來,在不知不覺中竟然睡著過去了。氣的康寧在評彈結(jié)束后對王一元恨恨的掐了幾下,王一元才慢悠悠醒轉(zhuǎn)過來。
康寧顯然有些生氣,惡狠狠的說道,這么好的戲,這么好的環(huán)境,盡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呼呼大睡。你這個文盲,看來我回去得好好著給你上課的。
王一元在臉上使勁抹了幾把,呵呵笑道,說到這個昆曲,我倒是要考考你,知道我們湖南也有昆曲的嗎?
康寧一下子被問住了,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王一元說道,湖南的郴州桂陽縣,有一個當?shù)氐睦F。當年我讀師專時,他們隨當時的郴州師專來我們學(xué)校做過交流演出,學(xué)校組織我們?nèi)ビ^摩過的。只是對當時的場景,已經(jīng)沒有了多少的印象。今天看昆曲演出的時候,我突然之間就想起來了這回事。
從昆曲博物館出來,已是晚上。兩人又打車去觀前街。因為時間關(guān)系,兩人只在那里買了一些吃的東西,來不及觀賞蘇州的平江府良辰美景,提著東西就又匆匆直奔火車站。
在車上,王一元本想是要再去牽著康寧的手的,可是一直也沒有撈得著機會。直到出了上?;疖囌荆粗祵幋蜍嚌u漸遠去,心里還是有些些的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