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章 智能嘆說金哥事

　　　　原來，寶玉近來喜歡上喝新上市的楓露茶，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茜雪已經(jīng)泡好，因為急于要出去和姐妹們閑逛，寶玉沒有喝就走了。

　　誰知寶玉剛走，奶娘李嬤嬤來了，因賈府規(guī)矩，每個公子哥兒甚至姑娘的奶娘，要像對賈府主子一樣敬重。李嬤嬤說渴了，見桌子上有泡好的茶，就讓茜雪端過來喝。

　　茜雪忙說那是給寶玉泡的，李嬤嬤聽了，就要自己去端那茶，還責備茜雪不懂規(guī)矩：“不過是一杯茶，我等寶玉回來，我就要親口問問他，我渴了，是不是喝他一杯茶也喝不得？”

　　茜雪見李嬤嬤這樣說，只好將那杯楓露茶端給李嬤嬤，李嬤嬤接過來，一下喝了個干干凈凈，然后還是叨叨絮絮著走出去。

　　不一會兒，寶玉回來，茜雪知道寶玉要喝茶，忙另外泡了一杯遞給寶玉，寶玉接過一看，見茶水太熱，記起早上泡的那楓露茶，忙責問茜雪。茜雪不敢隱瞞，只好說那茶給李嬤嬤喝了。

　　寶玉聽了，頓時大怒，因為李嬤嬤老是在寶玉面前說規(guī)矩，勸寶玉多讀書，以后怎么求功名，寶玉早已經(jīng)壓了一團火氣，現(xiàn)在聽了這事，當即將茜雪泡的熱茶砸到地上，大喊著說要攆李嬤嬤。

　　事后，李嬤嬤當然沒有攆，被攆走的卻是茜雪，而且是賈母和王夫人親自派人來傳的話。茜雪淚水盈眶，卻沒有一句爭辯，收拾了簡單的小包袱，給寶玉和眾人行了一禮，低頭走了出去。

　　轉(zhuǎn)眼又是暮春季節(jié)。

　　此時的黛玉已經(jīng)十一歲。半年多了，黛玉依舊還沒有從喪父的悲傷中走出來。所幸探春惜春兩個常來看望黛玉，迎春也偶來陪著下棋，日子也很快流逝。

　　這日，惜春和探春跑進黛玉屋子，笑著對黛玉道：“林姐姐，我們?nèi)シ棚L箏吧？寶哥哥又在外面給我們帶了風箏呢。”

　　黛玉正在寫字，聽了放下筆道：“好些天沒有出去逛了，我同你們?nèi)ァ！?p>　　探春道：“林姐姐，你可別老窩在屋子里，老太太常讓我們來陪你玩，說你身子這么弱，又老想不開心的事情，哪不會生病呢。走，我們一起去！”

　　正說著，寶玉進來，手拿了一個美人風箏笑道：“走，林妹妹，三妹妹，四妹妹，我們一起去到后院那邊的山坡上，可以邊放風箏，還可以看我們家蓋的大園子。你們不知道，那個園子有三里半大呢，那邊是連著東府的后花園?！?p>　　黛玉聽了，起身道：“走，我們現(xiàn)在就去看看?！?p>　　寶玉道：“你們先挑了風箏去，可惜前年冬買的沒有用，都壞了。這次都是茗煙挑的。”

　　惜春道：“我那個倒沒有壞，還可以飛呢，我年前還讓彩屏拿出來飛過?！?p>　　探春道：“我那個讓環(huán)兒拿去了，聽說一天不到，翅膀斷了?！?p>　　寶玉道：“不管有沒有用，我屋子里有多個。我們?nèi)グ讯憬阋步衼?，一起去，人多才好玩呢?！?p>　　黛玉聽了笑道：“那好，三妹妹，四妹妹，我們先去挑了喜歡的風箏，一起去?！?p>　　來到寶玉的屋子，黛玉挑了一個紅鯉魚，探春挑了一個鷂子，惜春挑的是一個大蜻蜓。寶玉笑道：“我就是喜歡我手中這個美人，看著就清爽?！?p>　　黛玉笑道：“寶哥哥，你現(xiàn)在還小，等大了還說喜歡美人，當心舅舅罵你好色！”

　　探春惜春聽了，都點頭道：“是呀，寶哥哥就是喜歡美人。一屋子的丫頭還看不夠，連個風箏也是美人！”

　　一時迎春也走了過來，挑了一只燕子，幾人說笑著去后院放風箏。

　　看著風箏在空中飛舞，迎春道：“你們不知道，都說風箏放的越高越好，會把放風箏的人身上的疾病和晦氣都會帶走呢?！?p>　　黛玉聽了道：“那我們現(xiàn)在風箏都飛得高，是不是我們今年誰也不會生病了？”

　　惜春笑道：“論理是吧，我說林姐姐，你以后少流淚少哭，什么病也會沒有的?！?p>　　幾人正在說笑，彩屏過來對惜春道：“姑娘，智能隨她師父來了，想找你玩呢。”

　　惜春聽了，忙將手中的風箏遞給黛玉身邊的紫鵑，笑對幾人道：“你們這里玩，我去看一下智能，我好些天都沒有看到她了?！?p>　　惜春帶了彩屏來到前院，見智能正在賈母屋子外面。見了惜春，智能忙上前拉住惜春道：“我好想你，以為你不愿意見我了呢。”

　　惜春道：“好好的，這么久不見你，怎么會不愿意見你呢？我也正想你呢。走，去我屋子里玩，我送些寫字的紙和畫筆給你。”

　　惜春拉著智能兒往自己屋子走去，又問智能道：“我看你瘦了很多，是不是病了？”

　　智能搖頭道：“我沒有病，但我的心死了。本以為秦相公是個可靠的，有一天可以救我出苦海，沒有想到他早早去了。”

　　惜春知道智能與秦鐘相好，雖然智能比惜春大三歲，但兩個人都喜歡畫畫下棋，智能也敬惜春與眾不同，什么私心話都愿意和惜春說。每次隨師父凈虛進賈府，智能都喜歡和惜春一起玩，說說體己話。

　　兩個人進了屋子，智能悄聲對惜春道：“四姑娘，你知道嗎，上次你府上的蓉大奶奶出殯，我?guī)煾赣趾α撕脦讉€人的性命呢?！?p>　　惜春聽了驚道：“什么，你師父害人？”

　　智能忙道：“你可千萬別大聲，待我細細告訴你?！?p>　　惜春聽了，忙叫彩屏道：“彩屏，你去外面看看，我和智能這里說說話?！?p>　　看彩屏走了出去，智能道：“你可別看我?guī)煾刚f話這么慈悲，其實是俗人一個。我告訴你，我說的害幾個人性命的事情，不但與我?guī)煾赶嚓P，還和你們府上璉二奶奶有關呢。不過得好處的是璉兒奶奶一個?！?p>　　惜春道：“你細細說來，我都聽糊涂了?！?p>　　智能道：“四姑娘你知道嗎，上次你們府上送殯，璉二奶奶不是住在我們饅頭庵嗎，那次，我?guī)煾负铜I二奶奶，把平安州一對有情人的婚事毀了，所以出了好幾條人命?！?p>　　惜春聽了道：“你師父一個出家人，竟然會去拆散別人的婚姻？”

　　智能點頭道：“是，我親耳聽她們在一起商議的。我?guī)煾盖蟮氖黔I二奶奶。說平安州長安縣有個張姓財主家的女兒，小名金哥，長很漂亮，性子也好，因去寺廟進香，被長安府府太爺?shù)男【俗永钛脙?nèi)看中，要強娶過去，可是金哥已經(jīng)聘了原任長安守備的獨生公子。但那個李衙內(nèi)執(zhí)意要娶金哥，守備家又不退張家的親事。長安府府太爺知道我?guī)煾赋＿M出高門大戶，于是求我?guī)煾福瑤煾妇驼埈I兒奶奶幫忙?！?p>　　惜春道：“我璉二嫂子是個婦道人家，怎么去和外面的老爺們打交道？”

　　智能道：“因為你們府的大老爺，也就是璉二爺?shù)母赣H，和平安州節(jié)度使云光十分要好。聽說我?guī)煾缸岄L安府府太爺給了璉二奶奶三千兩銀子，璉二奶奶果然幫了我?guī)煾?，由云老爺出面，逼那個李守備家退了親?！?p>　　惜春道：“既然親都退了，怎么還會出人命？”

　　智能道：“四姑娘你還小，你哪里知道，男女情分可以讓人不顧生死！那個金哥知道自己父母貪財愛富，將自己的未婚夫退了，哭了一場，就在自己房中上吊自殺了。那個李守備的兒子聽說未婚妻自盡，也投河死了。我還聽說，那個李守備一家因為自己唯一的兒子投河死了，老夫人氣死了，守備夫人發(fā)了瘋，也死了。那個李守備因家中這場變故，好像不久失蹤了，又有人說他死了，或出家了，還有一個十歲的女兒也不知道下落?，F(xiàn)在聽說一門都絕了，原來偌大一個宅子，成了一個雜草叢生的空宅?！?p>　　惜春道：“竟然會是這樣？我原來以為出家人都六根清凈，沒有想到你師父竟然做這樣的事情?！?p>　　智能嘆道：“所以現(xiàn)在你該知道，為什么我這么想離開那個地方了吧？偏我命薄，秦相公人好，可是命不爭氣。如今我心也死了，再不想其他了。”

　　惜春聽了，嘆息不已。惜春第一次知道，在女人的談笑閑談中，也有可能轉(zhuǎn)瞬讓無辜的性命消失。而對鳳姐，也開始認識到她精明能干外的另外一面。

　　此后惜春會有哪些變化呢？鳳姐自己是否知道金哥事的后果呢？且看后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