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yī)確定老皇帝死去的時間是半夜子時三刻。
可子時剛過，蘇落白仍未入睡時，便看到人影從搖曳燈火中來。
他站在蘇落白床邊，再不敢近前。
外面有風雪，燈火忽明忽暗，只需一眼便能看到他的消沉，他整個人陷入一種極端的凝重，除了蘇落白，這世上再沒有可以治療他的良藥。
“父皇走了?！?p> 這是自從蘇歧和蘇落衡“死后”，他第一次和蘇落白說話。
他提前知道老皇帝會在今夜薨逝，但他的痛苦并非來自皇帝的死去，而是來自皇帝的死因。
起碼在他來找蘇落白之前，這世上除了他和蘇弈，再沒人知道皇帝何以在這個夜晚死去。
他在蘇落白面前，像一個等待接受宣判的罪犯。
蘇落白把手伸給他。
他怔了一下。
這一刻應(yīng)是冰雪消融，暖陽和風；云銷雨霽時澄明，江山千里晴朗。
可他久久不敢伸手去接，怕自己玷污，他的手沾著褻瀆“忠孝”的血，那個叫做“父皇”的人，就要在他手里死去。
即便他和那個人沒有感情，即便他知道自己的母妃也死在那個人手上，即便他知道那個人所做的一切，他知道那個人死去對誰都好。
他本以為這個時刻得以解脫，卻沒想到是另一種折磨，畢竟他喊那個人一聲“父皇”。
于是蘇落白也第一次聽到李容若哭，哭得撕裂、矛盾、悲愴，他不想殺人，他更不想殺了那個叫做“父皇”的人。
他跪在地上，蘇落白便將他攬入懷里。
在這風雪夜色中，李容若在蘇落白懷里哭。
這個時候，皇帝寢宮那邊的景陽鐘敲了三十下，這是專屬皇帝的喪鐘，意味龍馭賓天，舉國哀痛。
蘇落白聽到李容若的哭聲和鐘聲，一切皆知曉。
李容若聽到鐘聲，每響一下抓住蘇落白的手便抓緊一分。
這鐘聲讓蘇落白得到釋懷，李容若得到慰藉，蘇弈得到救贖。
因為蘇落白點了一寸香安撫李容若入睡之后，蘇弈如期而至。
他說：“是我做的，和他無關(guān)?！?p> 蘇弈站在窗外，隔著天寒地凍。
蘇落白：“你做的和他做的有什么區(qū)別？”
蘇弈并不否認。
“我明早離開帝京?！?p> 蘇落白：“回燕北去？”
蘇弈：“不，到江南去，從此世上再沒蘇弈這個人。”
說完陷入彼此的沉默，或許這樣帶著交代和關(guān)懷意味的對話，讓他們“兄妹”之間一時無所適從。
大雪覆蓋在蘇弈身上，其實他不喜歡冰寒。
“娘和我說過，我親生父母是江南人氏，她和賀蘭秋水幫我查過身世，這才一起遭皇帝毒手?！?p> 這些過往的隱秘，現(xiàn)在已沒有必要隱瞞。
“皇帝藏起來的人，這段時間我和李容若都已清除干凈，你喝下的那碗妾，黑蘭事前做過替換，你靜養(yǎng)一段時日可以恢復(fù)。”
現(xiàn)在任何人的身份，蘇落白都不會感到吃驚。
“皇后和譽王你看著處理，衛(wèi)衣就留在你身邊。”
臨行之前，蘇弈對蘇落白做好了全部安排。
蘇落白：“你不帶衛(wèi)衣走？”
蘇弈：“我自己走，你們……”
蘇弈最后的聲音很是輕微，輕到片刻即被風雪掩蓋，但蘇落白聽得到。
“保重?！?p> 蘇落白還未來得及回話，蘇弈和他最后一句“保重”已在外面的雪中消失。
該做的他已經(jīng)做完，不該做的也已做好，這些年來他實在太累，他終于可以脫掉全部偽裝做自己，塞外風雪并非他的歸屬，煙雨江南才是他的歸宿。
可能在橋邊，可能在湖面，如果再遇見，你喊一聲蘇弈，他會對你淡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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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星辰
全文到此結(jié)束，新文見。新文6月不知幾號發(fā)，這個文寫得有點……很拖！拖了一年多，時間過得真快，大家又長了一歲，本公子哥哥我也是年輕不少，不過日久見真情，感謝從頭到尾的同學(xué)，名字我不一一點了，都在心里（其實我怕漏掉誰）。感謝相伴，新文再見——2019年5月28，星辰哥哥獨家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