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像是過去的重演,或者是在螺旋形歷史臺階上一次又一次剩余的殘影。終于只剩下一個人面對魔影,而且再也沒有退路,屬離卻感覺自己一下子平靜下來。
他喪失了靈性,也沒有了晶體的幫助,他所能依靠的,只有手里的長柄軍刀以及一把射空了彈夾的步槍。而他對面的魔影,全副武裝,金屬的盔甲覆蓋全身,因為天性而狂暴弒殺。
屬離覺得自己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那么多次死亡的威脅,以至于他面對這樣的情況有些麻木。
改造的魔影當然沒有離開,但是它也沒有更進一步,它龐大的身軀在走廊的陰暗中時隱時現(xiàn),濃重的體味與血腥味交融在一起,低沉的嘶吼里交織著來自走廊另一頭更多的嘈雜。
魏薇兒他們看來立刻退出了地下二層,并且不斷加固著周圍的結(jié)構(gòu),防止影族沖出地面,他們不可能來幫助屬離。而在走廊的另一頭,影族前來的方向處,仍然有槍擊和打斗的嘈雜,只是看上去自顧不暇。
屬離覺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去殺死這么一只魔影,于是他只能退縮到墻壁一角,被動地防御。
“毀滅我……同族……”一股同樣的靈性再次拂過屬離的腦海,這次他不可能再對它視若無睹,或者當做靈性短暫波瀾的幻聽。他后背處曾經(jīng)十字形留下的位置處,傳來同樣無法忽視的痛楚,好像白色的纖維再次在他的身體內(nèi)蔓延。
屬離手中的長刀微微顫抖,他無法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也不懂得隱藏在其中更深的惡意。
“同族?”屬離干燥的嘴唇慢慢蠕動,他的聲音像是用生銹的簧片發(fā)出。
對面的影族沒有絲毫的回應(yīng),它的身軀仍然堵在走廊之上,尖銳的刀片剮蹭著周圍的墻壁,發(fā)出尖銳而令人煩躁的聲音。不知名的痛苦正在折磨著這只魔影,它大張的兩只手臂正在無意識地撞擊著周圍的一切,塵土與磚石的碎屑里還夾雜著之前那個帝國士兵被攪碎的血肉,但是魔影依舊沒有攻擊近在它眼前的屬離。
“毀滅我,同族!”
這次靈性的震蕩越發(fā)強烈,影族靈性的波動在屬離腦海中陡然炸響,像是要把他生生撕裂。
但是屬離仍然退居在墻角,沒有行動。他幾乎不需要思索便能夠一眼辨識出魔影身上致命的弱點,那個十字形交叉的中心,但是現(xiàn)在卻被更加厚重的鐵甲覆蓋,而在鐵甲覆蓋不到的地方,魔影的骨甲同樣堅硬。至少在此時,他無法找到這只魔影的弱點所在。
“毀滅我,同族,毀滅我!”
不管是什么在折磨著這只魔影,現(xiàn)在都越發(fā)地強烈。它開始瘋狂地撞擊著四周的墻壁,不再刻意避免屬離所在的區(qū)域。
尖銳的嘶吼從它鋼鐵的頭盔之中傳來,痛苦而且狂亂。鑲嵌在它身體之上的尖刺毫無阻礙地刺入周邊的墻壁,然后被魔影自己生生折斷,直到有一塊鐵甲也被如此扯下,連帶著同樣扯下魔影的血肉,白色纖維從傷口處扯出,開始修補破損的身體,但是轉(zhuǎn)眼之間,傷口便被魔影兩臂上的尖刺再次撕開。
它正在試圖毀滅自己,同時連帶著毀滅周圍的一切。
屬離終于無法無動于衷,雖然魔影并沒有針對他發(fā)起攻擊,但是在這瘋狂的自殘行為之中,屬離已經(jīng)無法躲藏,而在靈性的世界之中,魔影那接連不斷的尋求毀滅的呼聲也越發(fā)瘋狂。
終于,屬離從一個間隙繞開了這只瘋狂的魔影,一把刀片在他的后背留下一道血痕,白色纖維也偶然間粘在他的身上,狼狽但是安全,屬離迫不及待地遠離那只魔影,但是魔影卻又很快追了上來。
“毀滅!毀滅!毀滅!”
雖然并非直接針對,但是那只魔影的哀嚎卻一遍又一遍地折磨著屬離的靈性,就像是用翻涌的堿水沖刷干涸的河床,沒有滋潤,只有更加強烈的破壞。
而在痛苦的瘋狂中,這只魔影看上去同樣也處在崩潰邊緣,它身上的鐵甲紛紛開裂,彎折的尖刺反而刺入它自己的肌骨,白色纖維像是布偶身上的線頭,不斷重新連綴起恐怖的傷口。而且似乎認定了屬離,那只魔影在不斷的自殘中,依舊緊跟著屬離的腳步。
一邊是繼續(xù)延伸的走廊,戰(zhàn)斗的聲響越來越近,另外一邊則是一只一心求死的魔影,凄慘的嚎叫從未停歇。
屬離放下了逃跑的心思,再次舉起長刀,那只魔影也幾乎同時停下了掙扎,露出自己的核心,那里的甲胄已經(jīng)被它自己生生撕裂。
“毀滅我,同族?!?p> 沒有遇到任何的抵抗,屬離的長刀將這只魔影對穿。肆虐在腦海中的魔影靈性開始褪去,充溢在耳邊的嘶吼也逐漸消失。
雖然魔影已經(jīng)失去生機的尸體就倒在眼前,但是屬離仍然搞不清這一切是否為夢境。
直到現(xiàn)在他才開始繼續(xù)思考,這只魔影為何從一開始便稱呼他做同族,而他又為何能夠感知到魔影的靈性。
最為簡單,但也是最為恐怕的解釋,便是晶體從來沒有真正消除十字形寄生體對他的影響,在不知不覺之中,他已經(jīng)成為了影族的仆從,自己卻渾然不知。
但是屬離卻無法驗證這種可能性,一百五十年前,那些被寄生的人類,被描述成為喪失了全部的理智而絕對地瘋狂,而他至少依舊表現(xiàn)得如同常人,但是這就像是要一個人自己證明自己不是瘋子一樣,在一陣惶惑之中,屬離似乎也隱約之中感受到了一絲狂亂。
屬離深吸了一口氣,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惡寒?,F(xiàn)在還不是自我懷疑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有未曾完成的使命,他現(xiàn)在就需要把這些影族的事情告訴洛月白,不管她到底在謀劃什么。
屬離從魔影的尸體里抽出自己的長刀,雖然上面已經(jīng)滿是劃痕和缺口。他對于魔影的遭遇沒有絲毫的同情,但還是對于那么改造魔影的人產(chǎn)生了忌憚,究竟是怎樣瘋狂的人,才會選擇用武器武裝自己天生的仇敵,甚至可能打算把它作為武器?
至少有一個問題的答案就在不遠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