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蔦蘿深處

40.生日

蔦蘿深處 人間流浪的貓 4150 2018-11-16 13:55:44

  寒假來臨前的最后一天,顧思哲沒有出門。

  昨晚忘記關窗,清冷的風從外面的世界蔓延進來,貫穿了顧思哲身體的各個角落。

  他發(fā)了高燒,渾身無力,他僅存的意識告訴自己這是發(fā)了高燒。

  因為每次發(fā)燒,顧思哲都覺得自己在夢中,一切事物都好似虛幻一般,漂浮不定,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手機鈴聲越來越飄渺,顧思哲再一次昏睡了過去......

  昨天夜里就停了雪,早上,積雪被朝陽一照,便消融開來。

  “越發(fā)地冷了。”蘇睿搓搓手,呼出一口白氣,步履緩慢地往快遞站點而去。

  繼劉明之后,李延家里有些急事,正逢期末考試結束,昨天下午就打了車往總站方向去了。蘇睿帶著劉明和李延臨走前的囑托,準備去快遞站點取他們兩個給顧思哲準備的禮物。

  問他們兩個給顧思哲準備的什么,兩個人都不肯說說是要給他準備驚喜,怕蘇睿泄密,提前說了就沒意思了。

  見李延和劉明都故作玄虛,蘇睿只好作罷。

  大一那會兒分完宿舍穩(wěn)定下來之后,劉明提議幾人互報一下生日以便于日后稱兄道弟。結果年齡最大的那個人是顧思哲,蘇睿反倒是四人當中最小的那個,比起顧思哲竟小了兩歲,李延和劉明倒是同年,只比顧思哲小一歲。蘇睿覺得顧思哲面善,平易近人的,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蘇睿他們知道了顧思哲的生日。

  去年的時候,顧思哲提前回了家,說是奶奶生病住院,沒能給他過個生日,而今年,也是不趕巧。

  顧思哲沒有什么特別在意的東西,除了閑下來愛看書,也沒見他有什么特殊的愛好。蘇睿曾見他在圖書館借閱過太宰治的《人間失格》,想是他十分鐘愛那本書,整日里手頭捧著。

  顧思哲曾說過喜歡太宰治的那句“生而為人,我很抱歉。”除此之外也對另一句話情有獨鐘,“若能避開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會有悲痛的來襲?!彼袝r會提及,蘇睿也明白了顧思哲對所有事情都看作平淡的原因。

  所以,蘇睿給顧思哲準備的是一本精裝的《人間失格》。

  若是什么痛苦都牢牢銘記,豈不是每日都要遭受穿心之痛。

  顧思哲本以為把一切看得淡淡的就不會有悲傷敲打他的心門,但每每夢醒之前,還是會像走馬燈一樣,所有痛苦都接踵而至。

  周邊的同學拉著行李箱從蘇睿旁邊經(jīng)過,快遞站點也沒有了之前蜂擁的人群,蘇睿說了取貨碼,匆匆簽了字抱起那兩個快遞盒就開始往顧思哲的住處走。

  剛走兩步,蘇睿望著遠處那濃密的松樹林,呆呆地立在原地。

  每次看到禁區(qū)的時候,蘇睿的心境和顧思哲一般無二,都是希望能早日揭開真相。

  而今,他只能寄希望于顧思哲身上罷了。

  一路上,他給顧思哲打了三個電話,但那三個電話都是無人接聽狀態(tài)。

  此時已經(jīng)日上三竿,蘇睿不知道為什么顧思哲沒有接,平日里的他沒有睡懶覺的習慣,不是靜音的話那可能就是沒拿手機去食堂買飯了。

  蘇睿這樣猜測著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他敲了兩下門但是并沒有人應聲。蘇睿放下手里的快遞,坐在了樓梯口,繼續(xù)撥打著顧思哲的手機。

  池蔦蘿聽見大門那邊響了三聲,隔壁顧思哲的手機鈴聲在這狹小的房間里也是越傳越響。她放下手頭的鉛筆,輕手輕腳地關上了房門往大門方向走去。

  池蔦蘿透過門上的貓眼,看見蘇睿正坐在樓梯上,這才開了門。

  聽見門響,蘇睿抬起頭看見是池蔦蘿,便按下了掛斷。剛起身,手機鈴聲就隨之而來。

  蘇睿趕忙接聽剛想數(shù)落顧思哲一番,結果聽到的卻是系主任的聲音,還好剛剛沒那么急躁脫口而出。

  正逢放寒假,蘇睿的學生會也不得閑。系主任匆匆打來電話是找蘇睿問上次做表的事情,交給副部去辦的任務出了問題,副部這個時候剛好回家了,系主任只得找上了蘇睿。

  聽系主任的語氣十萬火急,蘇睿一邊罵著副部不中用一邊講地上的快遞盒子遞給池蔦蘿。

  “真該死,我這手頭有些事情,估計是處理不完了。過會等老顧回來的話,就把這些禮物幫我轉交給他?!碧K睿低頭想了一會,“順便幫我轉達一聲,就說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他都沒接。告訴他抱歉,還是沒能給他過個完整的生日。謝謝啊。”想到系主任現(xiàn)在快要在辦公室發(fā)飆了,蘇睿只得抓緊回去。怕是今年也沒法給顧思哲過個像樣的生日了,只覺得有些可惜。

  池蔦蘿將快遞抱回屋內(nèi),關上門。

  腦子里回想的是蘇睿剛剛的那番話。

  “原來,今天是他生日啊。”但是回過神來,顧思哲的房門緊閉也沒有落鎖,應該還是在屋內(nèi),可是從剛才,手機鈴聲就一直在響,也沒聽見他的動靜,莫非出了事?池蔦蘿不愿意往壞的地方想。

  “或許,還在睡覺吧,睡得比較沉,也是有的?!?p>  想到是顧思哲的生日,池蔦蘿決定做點什么。

  很快,她戴上眼鏡,穿上外套就出了門。

  距離最近的就是三餐,因為放假的關系,三餐開放的窗口已經(jīng)不多了,連同頂上的校園超市也關門大吉。池蔦蘿繞了一段路,往一餐走去。

  天氣已經(jīng)轉晴,雪也開始慢慢融化,比之前還要冷了幾分。

  池蔦蘿總想快一點走到那里,結果腳下吃了虧,滑了一下,臟污的雪水浸染了她的棉衣,像是被灑了幾點墨跡。

  很快,她就爬起身,沒有在意膝蓋的疼痛,接著往一餐的超市趕。

  以前,每一年過生日的時候,父母加班的話,看著餓極了的池蔦蘿,池鳶尾總會給她做一碗長壽面。

  煮兩個雞蛋、土豆和火腿切丁煮成濃湯澆在剛剛煮熟的清湯面上。食材很是簡單,但是池蔦蘿每次都會吃得津津有味,連母親買來的蛋糕都吃不下了。

  幸好,超市的貨架上還有一盒雞蛋沒有售出,池蔦蘿趕忙拿下了那盒雞蛋、稱了三個土豆、一小塊姜、拿了一包火腿腸和一包掛面放在了收銀臺,收銀員微妙地看了一眼穿著臟衣服的池蔦蘿。

  池蔦蘿將東西裝在袋子里之后,匆匆離開了收銀員的視線范圍之內(nèi)。

  回來的時候,顧思哲的房門依然是緊閉的。

  池蔦蘿沒有敲門的打算,想將手頭的東西處理好,再喊顧思哲出來吃。

  在家的時候,除了父母加班之外,池蔦蘿很少下廚。

  劉明上次留下來的炊具派上了用場。

  等到池蔦蘿把姜片、火腿和土豆切好之后,電熱壺里的水也剛好煮沸。開火加油把姜片榨了一遍,將火腿和土豆翻炒起來,倒上味達美和水開始燜煮。

  香氣透過門縫開始飄入顧思哲的房間,頭昏腦漲的他根本沒有力氣起身,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過了許久,他聽見有人敲門,“咚咚咚”的聲音占據(jù)了他的腦袋,像是孫悟空的緊箍咒,一遍又一遍。

  等顧思哲歪歪斜斜摸索著走到房門前打開它,發(fā)現(xiàn)是池蔦蘿站在門口。

  迷迷糊糊中,倒在了地毯上,開始不省人事起來。

  池蔦蘿見狀,慌了神。

  這個癥狀和自己當年如出一轍,那跪在大雨中的四周一片迷茫的感覺仍記憶猶新。池蔦蘿摸了一把顧思哲的額頭,滾燙!

  再這樣下去,如果變作高燒不退,一定會出大亂子。

  池蔦蘿瘦弱的身軀攙扶不動顧思哲,急得快哭出了聲,只可惜她沒有蘇睿的聯(lián)系方式,如果有的話,蘇睿一定能攙得動顧思哲。

  池蔦蘿只得放下手里的碗,匆忙刷了刷鍋,將菜板上的半塊姜切碎之后,倒進剛剛煮沸的剩下半壺水煮了起來。這個時候,沒有藥物,只得用手頭剩了的半塊姜熬一杯姜湯,但愿有用。

  如果這時,有冰袋就好了。

  “冰袋?怎么沒有。”池蔦蘿覺得自己越發(fā)地笨了,這正值冬天,什么都可能沒有但是冰是不可能沒有的,就算沒有冰,至少還有雪。

  心里這樣想著,池蔦蘿拽了剛剛裝姜的塑料袋跑了出去,顧不得手冷,在矮冬青上用手捧了好幾抔雪放進了袋子里。

  等回到屋中,姜湯已經(jīng)煮好,顧思哲還在毯子上干躺著。

  池蔦蘿推了兩下顧思哲,但是顧思哲絲毫沒有反應,她只好將那個小塑料袋系緊之后放在顧思哲滾燙的額頭上。

  此時的顧思哲還在夢里神游,他看見心底最黑暗的那塊地發(fā)出了微弱的光,有一個小小的人影正在向自己走來,是來自天堂的使者嗎?

  “你是不是來接我離開的?”顧思哲問出了聲,眼前還是一片虛無,半晌,他短路的腦袋才再一次接收這個世界傳達過來的畫面。

  他只覺得額頭冰冰涼涼的很舒服,伸手摸了摸,他并沒有猜到那是什么東西。他看見池蔦蘿就坐在他身邊,手里捧著一個杯子,緊張地看著自己,眼睛里還閃著淚花。

  喉嚨干澀,發(fā)不出聲音。

  看到顧思哲睜開眼睛的池蔦蘿,覺得神一定是遂了自己的愿望。

  顧思哲覺得身子有點僵硬,好不容易撐起身子,坐了起來,意識才稍稍清醒了一些。額頭上的雪袋開始掉落,他接過池蔦蘿遞過來的杯子,鼻間就聞見了姜的味道,姜湯在他夢里神游的期間已經(jīng)降到剛剛可以入口的溫度,他喝了兩口,頓時覺得有一股熱氣在身體里四散開來,冰冷的手腳開始回暖。

  直到顧思哲的額頭開始沁出汗,池蔦蘿才安下心來。

  “沒關系啦,只是發(fā)燒而已,睡一覺就會好的?!鳖櫵颊馨参恐厥\蘿。

  池蔦蘿起身拿起顧思哲畫白卡紙的記號筆飛速在紙上寫著心底的不安,“我真怕你一下子睡過去?!彪S即,抹了一下眼淚。

  “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顧思哲站起身,他覺得自己昏昏沉沉的腦袋現(xiàn)在好了不少,至少不再頭暈目眩了。

  可是他不知道池蔦蘿究竟在擔心什么,就算自己已經(jīng)恢復如初,她的眉頭依然微微皺著。

  “你這么擔心我啊?”剛好一些的顧思哲開始貧嘴起來。

  “那是當然,你要是倒下了,誰幫我查案?”池蔦蘿很快就找到了借口。

  “真的嗎?”顧思哲不依不饒想從池蔦蘿口中聽到更多擔心自己的話,可惜什么也沒套出來。

  碗里的面已經(jīng)變溫,坨成了一團,肯定味道都不好了。

  顧思哲看見池蔦蘿端起臺子上的碗,好像剛才在夢里看見過她端著什么,然后自己就意識不清了。

  “那是什么?”

  “給你煮的長壽面。”池蔦蘿聽見顧思哲問起,才開始在紙上解釋。

  “長壽面?”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給他煮過長壽面了,也沒再有人給他過過生日。

  除了奶奶,高中時,奶奶就生了病只得住院,病情反反復復;而父親,好像早已忘記了自己這個兒子的生日。

  顧思哲已經(jīng)絲毫回想不起以前一家人在一起給他過生日快樂的樣子了,那是幾歲的記憶?三歲?四歲?還是五歲六歲呢?顧思哲記不清了。

  看到眼前的這碗面,顧思哲的眼眶再也兜不住這淚,順著臉頰流到了下巴,滴落在手背上。他沒有說話,端起池蔦蘿手里的那碗面,抄起桌邊的一次性筷子,就開始往嘴里送。

  池蔦蘿愣愣地看著顧思哲,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哭鼻子的樣子池蔦蘿依然歷歷在目,那是某個黃昏,他躲在自己家的房檐下,自行車歪倒在一邊,身上滿是污漬,像一個沒人要的小乞丐。

  像是歷史重演一樣,顧思哲落寞的眼神讓人心疼。池蔦蘿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很想像多年前那樣摸摸顧思哲的腦袋,說一聲,“別哭了”。

  可是現(xiàn)在的她,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

  只能默默地看著他吃著那已經(jīng)涼掉的面條,起身關掉那扇還在吹著冷風的窗。

  腹內(nèi)空空的顧思哲被眼前的這一碗長壽面拯救了,雖然涼了,但是味道很好。

  吃完了面,顧思哲把碗放在一旁,他知道現(xiàn)在的池蔦蘿肯定覺得自己沒有骨氣,一碗面都能讓自己感動落淚。

  臉上還掛著那道淚痕,顧思哲感激地望向池蔦蘿,下一秒,將池蔦蘿擁入懷中。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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