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小白瓏
待王戈兩杯茶下肚，又涎著臉夸了一通茶藝后，柳紅巖才說道：“前兩天在昌邑紅袖樓，有三個北人在喝酒時跟姑娘們說，他們是關(guān)外來的俠客，這次是要來青州府?dāng)丶槌钾澒俚?。還隱約提到，他們有個兄弟被貪官給捉了，他們定要搭救?！?p> “這幾人可有什么特征？”
“其中一人一直包著頭巾，但有姑娘瞥見，頭巾中漏出的頭發(fā)，是赤色的。”
“看來是他們?！蓖醺曜旖俏⑽⒙N起：“奸臣貪官？嘖嘖，我這小小一個捕頭，居然能當(dāng)他們這種稱呼，還真是看的起我啊？既然已經(jīng)到了昌邑，那應(yīng)該很快就要開始搞事情了?！?p> “紅巖姐姐，我發(fā)出的那些消息，他們知道了么？”王戈又問道。
“如果他們真是沖你來的，那必是知道了?！绷t巖笑看著他：“小狐貍又準(zhǔn)備算計人了？”
“姐姐哪里的話，我這是得防著別人算計吶，是防守反擊，正當(dāng)防衛(wèi)?！蓖醺晷Φ?。
柳紅巖白了他一眼：“就你詞多?！?p> 若是這青州城或是府城周圍幾個州縣的消息，王戈要遠(yuǎn)比任何人都靈通得多，但是出了青州，在不動用燕王情報網(wǎng)絡(luò)的前提下，那就是兩眼一抹黑了。而柳紅巖，她的消息渠道，可要比王戈廣得多得多。
在小樓里待了小半個時辰，飲了兩泡茶后，王戈便起身離開：“我去看看瓏兒?！?p> 柳紅巖笑道：“你不是都叫她小白瓏么？她好像還挺喜歡別人這么叫她的，你給她講的那個西游記，她跟內(nèi)院的丫頭們講過后，現(xiàn)在大家都開始叫她小白瓏了?！?p> 王戈撓撓頭：“這我倒是沒想到?！?p> “怎么，這西游記不是你專門編來哄那丫頭開心的么？”
“唔，我也是借鑒，略作修改而已。”
“不管怎么說，都要謝謝你。不論是把她帶回來，還是這段時間對她的照顧。這丫頭性子別扭得很，除了你以外，一般人還真難逗她開心?！?p> 王戈笑：“也許因為我的性子也挺別扭的吧?！?p> 王戈離開小樓后，柳紅巖臉上的淡笑慢慢收起，變得冷若冰霜，看向一直侍立在坐榻旁邊、很容易讓人忽略存在感的健壯婦人：“你說，這王戈，究竟想要什么？若是貪權(quán)，他明明可以謀取更好的位置；若是求財，他用各種手段得來的金銀，不拿來置產(chǎn)，卻是全花在那些三教九流、莽夫粗漢身上，搞些明顯在賠錢的副業(yè)，就為安置那些扶不上墻的潑皮混混、流民乞兒；他也不是那種追求自身力量的武癡，對武功秘籍似乎并無興趣；而若說他有大野心，以他的所作所為，也絲毫看不出來。洛姨，我自認(rèn)看人還算有幾分本事，不論是官場上的老油子，還是商場中的黑心蟲，都逃不過我的眼睛，但卻偏偏看不透這個才十九歲的毛頭小子。不對，這小子剛到青州的時候，才十六歲，那時候他就每每給我出乎意料的驚喜了。若不是他救過瓏兒，我真想把他弄過來好好拷問一番了?！?p> 健壯婦人面無表情地說道：“他的內(nèi)力修為很一般?！?p> “我知道，不過他之前可是一對一干掉過‘花千歲’這種二流高手，實際戰(zhàn)力不可單以內(nèi)力修為論?！?p> 健壯婦人又說：“他有點(diǎn)怕你?！?p> 柳紅巖眉頭輕挑，失笑道：“我也看出來了?！?p> “他對白瓏沒有惡意。”
柳紅巖沉默了一會，她明白洛姨的意思，王戈對白瓏既然沒有惡意，那么對她的好，就是真的好了。
“你說，他會不會是魔教的人？”柳紅巖忽然猜測道，不過話一出口，又自己搖頭否定了：“不，不像。難道是寧王派來的人？”隨即再次推翻自己的猜測：“也不像?！?p> 王戈并不知道柳紅巖居然對他的身份如此好奇，否則的話估計會后悔當(dāng)初主動找上門去了。離開小樓后，他轉(zhuǎn)出了花園，卻是很自來熟地轉(zhuǎn)過回廊，進(jìn)了另一間小院中。
院中，一個看著不過十一二歲、個子嬌小的白衣少女正蹲在一棵樹下不知在干什么。
“小白瓏，看什么呢？”王戈湊過去蹲在她旁邊問道。
少女沒抬頭：“螞蟻精?！?p> 王戈失笑：“哪那么多妖精?！?p> 少女白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它們以后不能成精？”指著一排溜溜跑的一只螞蟻說道：“這是唐三藏，這是孫悟空，這是豬八戒，這是沙悟凈。”
“噢？這唐僧步行啊，他坐騎呢，小白龍呢？”
少女推了王戈一把，沒推動，自己反倒坐到了地上，哼了聲，說道：“我啊，小白瓏不是在這么？”
王戈揉了揉她的腦袋：“你這么大一坨，在螞蟻看來，不是小白龍，是如來佛吧！”
這個本名叫“白瓏”的少女，其實是柳紅巖已故大哥的遺腹子，可以算得上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剩下的血親了。
當(dāng)初王戈初至青州府，他得到的命令是在青州潛伏，但并沒有其他特殊要求，就是沒法動用燕王的勢力，也暫時不會有其他燕王密諜給他支援幫助，以免敗露后成為攻訐燕王的把柄。按理說王戈就算當(dāng)個普通的小販、伙計，甚至是小混混，也是沒有問題的。
但王戈自然想做點(diǎn)什么，在即將到來的靖難之中發(fā)揮點(diǎn)作用，至少要能讓朱棣注意到，這樣當(dāng)永樂朝來臨，朱棣榮登大寶，他也成為靖難功臣，就可以有福享了。在他不多的對明朝的了解中，朱棣貌似是歷史上少有的幾個能善待一起打江山的開朝功臣的君主之一。
他本來倒是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案，準(zhǔn)備在青州建立一套自己的底層勢力，慢慢發(fā)展，靜待靖難到來。但在前來青州的路上，他偶遇一個大人帶著個女孩被六個刀客圍攻，在評估圍攻者的實力后，覷準(zhǔn)機(jī)會出手，解決了刀客。那被圍攻的中年大漢身受重傷，臨死前便托付他帶著女孩前往青州城醉仙樓找“紅姑”。
在前往青州府前，王戈就先看過燕王府對青州本地勢力的調(diào)查記錄，當(dāng)時就注意到了醉仙樓老板娘“紅姑”柳紅巖這位不太為世人所知的“強(qiáng)人”，知道她本身極有手段，又和寧王有些微妙關(guān)系，背景強(qiáng)橫。
所以王戈自然允諾，帶著名叫白瓏的少女一同前往青州城，借著這個契機(jī)，順便接觸“紅姑”。
起初，白瓏或許是沉浸在那中年人死去的悲傷中，又或是看到那搏殺死人的場面被嚇到了，基本不怎么搭理王戈。于是王戈這一路上，就把“西游記”改編了，講給女孩聽。反正他也不打算寫出來出版流芳萬世，應(yīng)該不算搶了吳承恩的著作權(quán)。
因為女孩的名字叫“白瓏”，所以王戈就把很多孫悟空師兄弟三人的事情安到了小白龍的頭上，而且從龍宮三太子變成了龍宮三公主，讓她成了里面和孫悟空并列的第二主角。雖然西游記不論小說還是電視劇的情節(jié)，他都無法記得完全一樣，但好歹前世看過那么多小說影視劇作品，把倩女幽魂、天師鐘馗、新白娘子之類作品里的橋段也盡往上套。小丫頭聽著很有代入感，沒多久，倒是開始主動纏著他聽后續(xù)了。王戈便借機(jī)旁敲側(cè)擊、通過一些平常的對話，來打聽她的身份和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然后王戈知道，白瓏小時候和母親寄居一戶遠(yuǎn)房親戚家，后來母親病故，恰逢饑荒，那親戚家自己也不好過，就把才幾歲大的白瓏賣給人做丫鬟。然后有一天，有位氣度不凡的中年人找上門來，花了大價錢買下她，說要帶著她去找姑姑。結(jié)果路上遇到中年人的仇家，被追殺了一路，最后重傷身亡。
聯(lián)系到之前所了解的柳紅巖的身世，王戈便猜測到，柳紅巖應(yīng)該是剛剛得知已故兄長還有個女兒在世，然后才派人來尋，只是沒想到派出的人卻遇到了仇家，被擊殺半路。也虧得遇到了自己，不然白瓏要是落到那幾個刀客手中，柳紅巖下半生估計都要痛悔不已。
把白瓏送到醉仙樓后，柳紅巖得知過程，自然也是后怕不已。派人去尋王戈簡易安葬的那個中年漢子尸身，重新厚葬，然后對王戈奉上了百兩白銀酬謝，出手可謂大方。
但王戈要的卻不是銀子，他請柳紅巖幫自己在衙門謀個捕快的活計。
柳紅巖對此自是不解，百兩銀子，只換一個捕快的活計？這怎么看都劃不來啊！
不過既然是王戈主動提出的要求，柳紅巖自然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而且直接給他在府衙弄了個捕頭的位置。
王戈要的，當(dāng)然不僅僅是“捕頭”這個活計而已，他要的，是柳紅巖幫他謀得這個活計。這樣一來，他在青州城的黑白兩道，就不再是個單純的外來戶，而有了個醉仙樓“紅姑”的印記。這樣一來，做很多事情，就會少了不必要的阻力。
感覺到袖子被拉動，王戈轉(zhuǎn)頭看去，見到白瓏蹲坐在他旁邊，微仰著頭說道：“王戈，鐵伯不是說你們還要再找個丫鬟么？你看我怎么樣？”
王戈一愣，表情變得嚴(yán)肅起來：“這兒有人欺負(fù)你了？”雖說在得知白瓏的身世，送她來青州尋柳紅巖的時候，他是存了些功利之心的。但這一路過來，他們倆其實相處得挺不錯，倒真是有些像兄妹般了。小白瓏住進(jìn)醉仙樓后，他只要來見柳紅巖，也必會來看她。在他看來，柳紅巖不太可能苛待這世上唯一的血親，否則也不至于費(fèi)那么大力把小白瓏接回來。所以如果小白瓏受委屈，很有可能是醉仙樓里的其他人欺負(fù)或怠慢她。
白瓏搖頭：“姑姑待我很好，這里的姐姐們也對我很好，吃的、穿的、用的、住的，什么都很好。姑姑還安排人教我識字、彈琴、跳舞，我想學(xué)什么就可以學(xué)什么?！?p> 王戈看得出她并沒有撒謊，于是奇怪道：“那你說什么胡話，小姐不做，要當(dāng)丫鬟？”
白瓏撇撇嘴，低頭拿手指撥弄螞蟻：“在這里我不自在，你不是缺丫鬟么，我給你當(dāng)丫鬟不好么？我手腳可勤快了?！?p> “你這丫頭……”王戈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你要真跑來給我當(dāng)丫鬟，你姑姑還不把我給撕了？”
“那……我要跟你學(xué)武功?！卑篆囅肓讼胗终f道。
“學(xué)武功，你該跟你姑姑學(xué)啊，她武功可比我好得多。再說了，你現(xiàn)在都是醉仙樓的大小姐了，學(xué)武功做什么？”
“我又不想當(dāng)大小姐?！?p> “那你想當(dāng)什么？”
白瓏想了想，說道：“我要當(dāng)捕快?！?p> 王戈忍不住大笑起來。
白瓏橫了他一眼：“不行嗎？”
“你這是沒人陪你玩，覺得孤單了吧？”王戈說道：“你沒事的時候，也可以去我家玩啊?！?p> 白瓏轉(zhuǎn)過頭，撇了撇嘴：“你白天都在衙門，晚上我又不能出門。”
“這樣吧，你要學(xué)武，還是得找你姑姑。不過我也可以偶爾過來傳授你一門內(nèi)功心法，這心法也不影響你學(xué)其他武功，不過不得外傳，好吧？”
本來一臉秋風(fēng)惆悵的少女，立刻變得高興起來：“好啊好啊！”
看到少女雀躍，王戈也是笑起來。白瓏在這深宅大院中覺得孤單，他在這大明朝中，又何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