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娘
辛甘在宗門并沒有休息的房間,他回到自己家里,推開了門。
辛甘住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這里是一處小村莊,遠(yuǎn)處的丘陵上種滿了桃花。
他在流云宗沒有住處。
“您回來了?!编従右姷叫粮驶貋?,溫和地笑了笑說。
辛甘笑著點(diǎn)頭,進(jìn)了家門。
那是一間完全木制的屋子,面積不小,墻角的不是一張床,而是一張火炕,桌上擺放的所有東西,從桌椅到茶具都能看出長久的使用痕跡,并且似乎是出自一人之手,上面都刻著某種奇怪的花紋,那花紋類似于某種圖騰,像一只鳥,又像一只狗,還隱約像個人,總而言之是個四不像。
屋外是一棵十人合抱的大樹,枝繁葉茂,正盛開著白色的小花,這種樹叫做璃,琉璃的璃。
辛甘推開門,躺在床上,手背捂住雙眼,仿佛有些疲憊。
這時(shí),一雙細(xì)嫩的手放在了他手心里,辛甘掀開手,看到一張白白嫩嫩的小肉臉在他眼前迅速地放大。
他立刻伸手,捧住了那張小臉:“怎么了?”
那是個看起來兩歲左右的小男孩兒,上半身穿了個紅色的小肚兜,脊背上一對小小的金紅色翅膀,下面是一條有些厚的小棉褲。小娃娃此時(shí)正趴在床的里側(cè),眨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他。
這孩子是辛甘從萬丈玄冰林中帶回的那顆蛋孵化而出的。
辛甘想過,這孩子可能是修羅族,可能是人族,可生出來之后,卻是一名羽族。
小娃娃指著床單,用帶著哭腔的聲音重復(fù)著一個音節(jié):“SI……SI……SI了”
辛甘往床里一看,床的里側(cè)有一大片水漬,褲子也濕到了褲腿,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濕了”,手忙腳亂地要給娃換褲子,結(jié)果褲子還沒扒下來,娃邁著走兩步歪三步的步伐往床里躲,一口奶音,抿著小嘴唇說:“涼……涼……”
他的手很涼。
辛甘手足無措,走到水盆前發(fā)現(xiàn)是涼水,只能趕到木屋隔間的溫泉里泡了泡,娃才肯讓他脫褲子換了條新的。
辛甘揪下被單床褥去洗,一只白貓從屋頂跳下來,趴在一旁的石頭上。那是一只非常漂亮的貓,皮毛雪白得不摻一絲雜色,毛發(fā)微長,尾巴也比尋常的貓要長些,一雙異瞳一金一藍(lán),眼睛中折射出冰冷的光輝,神色看起來卻是有些慵懶。
那白貓?zhí)蛄颂蜃ψ樱归_了口,口吐人言道:“你又從哪兒撿的孩子,昨天把本王的床都掀翻了,吵死了?!?p> 辛甘笑笑:“不是撿來的,那是我兒子?!?p> 白貓嘆氣:“你這年紀(jì)沒個孩子也著實(shí)挺心酸,反正媳婦兒是找不著了,當(dāng)成兒子養(yǎng),承歡膝下也挺好。”
“……”
辛甘無奈:“不是當(dāng)成兒子養(yǎng),那就是我兒子,親生的?!?p> 白貓拋出了一個致命性的問題:“孩子他娘是誰?”
辛甘回答得不假思索,簡捷異常:“不知道?!笔聦?shí)上他連兒子他娘是男是女,是騾子是馬都不清楚。
白貓又嘆了口氣:“倒霉蛋呀,你沒媳婦兒就沒媳婦兒,沒兒子就沒兒子,何必這么自欺欺人呢……”
“……”辛甘扶額,對白貓說清了來龍去脈,哪知白貓的重點(diǎn)完全不在那天賜的孩子上,而是暴跳如雷,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流云宗那幫狗崽子真好意思讓你去萬丈玄冰林?!”
辛甘笑笑,沒再說話。
白貓被辛甘的反應(yīng)氣得沒脾氣,低聲罵了句蠢貨。
“對了……”白貓說,“你帶回來的那王八鳥前幾天醒了,然后就飛走了?!?p> 話音方落,一道中氣十足的吼聲自遠(yuǎn)方傳來,一道黑影從后山的密林中沖出,落在了樹上。
黑羽居高臨下望著白貓:“蠢貓,不許稱本座王八鳥!”
白貓?zhí)蛄艘幌伦ψ?,漫不?jīng)心地扭過了頭:“你屁股上那么大一只王八,以為本王眼瞎?”
黑羽:“……”
“你怎么回來了?”辛甘仰頭看向黑羽,問道。
黑羽的金色的喙閃閃發(fā)亮,嘆息道:“我回去過了,陳默說他閨女離家出走了,讓本座出來找她。那娃向來機(jī)靈,怕是輕易找不到她,本座想了想在北辰大陸除了陳家,能投靠的便只有你了,決定在你這兒休養(yǎng)?!?p> 它說著,雙翅散發(fā)道道金光,羽翼展開,包裹全身,再露出的是一張英俊的男子面孔。
那男子赤裸著上半身,下半身是一條闊腿褲,赤腳,小麥色的皮膚上畫著某種神秘的篆文。
黑羽拿出一袋金幣說:“這是你的報(bào)酬。”
金幣還沒遞過去便一只貓爪橫空奪了過去,扔到了一旁。
白貓興致寥寥地?fù)u著尾巴:“本王不同意,暴露狂沒資格與本王共處一室?!闭f完跑進(jìn)了屋。
黑羽:“?。?!”
“陳兄的女兒?”辛甘適時(shí)阻止了兩人之間的戰(zhàn)火再次升級的可能性,問黑羽道,“原來他跟扶桑有女兒了么?”
黑羽嘆了口氣,蹲下來坐在辛甘對面,咬著牙說:“那就是個小祖宗,看起來不爭不搶,實(shí)際上一肚子壞水兒,你要是惹到了她,她能十倍還給你!前幾天家里給她訂了婚,陳默那小子給她選的夫君你也認(rèn)識,就是你那個向來很看好的葉齊一,結(jié)果她還不樂意,離家出走了!
前幾天回來了,正好趕上一家搬家,結(jié)果她不知道抽了什么風(fēng),居然又跑了!”
辛甘想了想,回道:“婚姻自由嘛,誰也不能接受自己的人生莫名其妙就跟別人扯在一起。第二次離家出走應(yīng)該是想給她爹娘當(dāng)擋箭牌的,很……”
辛甘想了想,用了一個詞:“不自量力。”
“就是找死!”黑羽氣極,“那丫頭就是個怪胎,平時(shí)惜命得一批,什么都縮在后面,碰見大事兒倒是沖在最前頭去送死,蠢透了!
不光蠢,還任性!再不肯接受家里的安排也不能離家出走啊,她又沒什么修為,遇到危險(xiǎn)了怎么辦?
平心而論,葉齊一也是人中龍鳳吧,嫁給他有什么不好的,長得好看,天賦異稟,人還老實(shí),多少人求著想嫁給他都不行呢,怎么她還挑三揀四的了?”
辛甘默默地想,人家女孩子不喜歡為什么非要嫁,包辦婚姻是不對的。
辛甘斟酌了下語言,勸他說:“孩子長大了,總會有自己的想法,她想要的你們不理解,你們想給的她接受不了,互相理解的事,終歸還是得孩子自己決定。”
“這也是為了她好?!焙谟鹱谒麑γ鎳@息道,“孩子是真不能慣,夫人兩口子就是太慣著他了,我也是看著她長大的,那孩子從小主意就大,什么都按著自己想的來,你說現(xiàn)在她一個人跑出去了,這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們兩口子可怎么辦呀……”
辛甘默默看著黑羽,暗自感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頓時(shí)在自家孩子的教育問題上又慎重了許多。
兩人剛說完,一個小娃娃從門口跌跌撞撞地走出來,門檻太高沒邁過去,撲通一聲趴在了地上。
辛甘走過去把孩子抱起來,看到孩子頭上起了一個包,小孩子皮膚極嫩,幾乎是瞬間就腫了起來,還擦破了皮。
娃娃抿著小嘴,眼睛水濛濛的,竟然沒哭,捂著自己的腦袋委屈巴巴地望著辛甘。
“這是哪家的孩子?”黑羽問。
辛甘給孩子吹了吹,答道:“這是我兒子。”
他目光復(fù)雜地看著孩子背上那對還沒有巴掌大的翅膀,深深嘆了口氣。
辛甘:“……”
小娃娃似有所感,從辛甘懷里鉆出來,扭頭看向黑羽。
黑羽覺得那雙眼睛似曾相識,然而下一秒就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注意。
小娃娃揪著辛甘的衣襟,用奶萌奶萌的聲音叫道:“娘……娘……”
“……”辛甘微微瞪大了眼,抱著孩子問,“你剛才叫我什么?”
“娘……”
甘:“……”
黑羽眼睛一瞪,忽的問道:“這娃是不是從蛋里孵化出來的?”
辛甘點(diǎn)頭:“有什么問題么?”
“……一般破殼而出的飛禽類生靈都會有一個習(xí)性……”黑羽目光閃躲,捂嘴咳嗽一聲,“會把破殼而出見到的第一個人……當(dāng)做母親?!?p>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