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將近,自從幾名士兵快馬將戰(zhàn)報傳入京中,宮中便是一片燈火通明。
韓毓影坐在議事的殿中,面色陰沉如水,下首幾名臣子討論著迎戰(zhàn)之策。
“臣覺得,除了要守住青城,出城迎戰(zhàn)之外,還要將他們說的那人原樣送還?!北康耐跏汤商嶙h道。
“嗯?!备咦魑坏牡弁踺p輕頷首,神色卻帶著幾分陰沉——東月貿(mào)然起兵攻打青城,如此囂張,打出的名號竟是尋找皇子這樣的荒唐理由。他心中怒火熊熊燃燒,瞥見那個一語不發(fā)的白衣身影,更是忍不住皺眉:“昭雪覺得王卿的提議如何?”
“兒臣覺得可行。”韓湘雪微微低著頭,起身回話,語氣平靜。
“臣覺得王大人的提議有不足!”荀戎身邊一名武將出列,濃眉緊鎖:“東月此番起兵,必是蓄謀已久,且挑釁于我韶月。若按照他們要求將那人原封送還,未免太過憋屈!”
韓毓影微直起身,神色不辨喜怒:“哦?那依荀愛卿之意,應(yīng)當(dāng)如何處置這‘東月皇子’?”
那武將揚著頭,語氣激昂:“自然是殺了送回去。若是不殺,也得讓他吃些苦頭,不能這么輕易放他回去!”
“二叔!”荀戎皺著眉有些不贊同,低聲叫他,卻見高坐龍椅之上的韓毓影低低笑了起來:“也有些道理?!?p> “昭雪?!彼纸辛隧n湘雪一聲,“你覺得這個提議如何?”
“兒臣覺得殺了他不妥。”韓湘雪垂眸抬手:“此人是他們起兵理由,貿(mào)然殺之,雖表明我韶月不可侵犯,卻也可能成為他們繼續(xù)舉兵的理由?!?p> 韓毓影望著她低眉順目的樣子,忽然揮手命眾人下去,望著她問道:“有道理。但你到底是怕他們以此為由繼續(xù)舉兵韶月,還是舍不得——”
“父皇!”韓湘雪抬起頭,一向沉靜的眼眸露出些驚異之色,跪地俯首道:“兒臣此言并非私心,只為戰(zhàn)局著想!”
“那朕要殺了他。你該當(dāng)如何?”韓毓影目光寒涼,揚手拔出墻上的配劍,寒聲道:“殺了他,將他的尸首丟到東月陣前,為韶月將士助威!”
“父皇!”韓湘雪跪地不起。咬緊牙關(guān),終于開口道:“兒臣求父皇留白槿一命!”
“留他一命?雪兒,我只問你,此話是否有私心!”
白衣女子肩膀微顫。
“……有?!彼D難開口,抬起頭,決然道:“此事都是兒臣之過。識人不清,招致大禍。兒臣愿前往青城對陣敵軍,求父皇留白槿一命?!?p> “對陣敵軍?好,好的很。”韓毓影心中窩火,盯著她倔強的身影,在房中踱了兩圈,猛地將手中佩劍一摔,寶劍劍鋒震鳴:“朕便如你所愿,讓你對陣敵軍。只是那個白槿,朕不會放他回去!”
韓湘雪跪在原地,身形分毫未動。她抬起眼睛,燭火下似乎有晶瑩之色在眼中閃爍,又深深拜下身去:“求父皇收回成命,留白槿一命?!?p> 韓毓影望著她,滿眼痛惜,又怒火中燒。
“雪兒,你是韶月儲君。他不過一個男人。”
“求父皇收回成命?!?p> “他騙了你!他背叛你,你又何須如此?”
“他是我心悅之人。兒臣只求父皇,留他一命?!?p> “糊涂!”韓毓影面色鐵青,轉(zhuǎn)身拂袖而去。韓湘雪沒有起身,只是垂著頭,身形筆直地跪在殿中。
清早,白槿打開房門的時候,就看見房前守著的一對玄甲軍,再一看,房前院中,處處都駐守著身披鐵甲的玄甲軍。他瞳孔微縮,狀似自然地想要邁步出門,就被兩名玄甲軍擋?。骸皼]有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白公子?!辈患八_口說話,殷白竹便上前拱手,眉目冷峻:“殿下有令,還請您待在房中?!?p> 白槿面色微變,還是沒說什么,退回了房中。
韓湘雪在殿前跪了兩日。日升日落兩輪,長階之上,上朝議事的群臣來來往往,看見她,卻都不敢議論。
韓毓影近日火氣甚重。他平時溫和自持,并不是個愛發(fā)脾氣的人,群臣便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他,只當(dāng)看不見這里跪了個人。
也有人出言為韓湘雪求情,只是他一概不聽。韓湘雪也堅持跪在殿前,無論刮風(fēng)下雨都一動不動,背脊挺得筆直。
倪月華心疼她水米不進(jìn),幾次勸說二人無果,也惱了韓毓影,干脆閉門不出。
這一日,天色將晚時,韓毓影終于將韓湘雪叫進(jìn)了殿里。
“你可想清楚了,就一定要放那百里槿回去嗎?”韓毓影面沉如水,盯著她的雙眸:“你知道,他不會謝你放過他的?!?p> 韓湘雪沉默片刻,嗓音微啞:“無妨,都是我自己的選擇?!?p> “好?!表n毓影轉(zhuǎn)過身:“朕明天就擬旨,送你去陣前為將。雪兒……”
他轉(zhuǎn)過身,那雙平常溫和含笑的眼睛含著銳利:“朕放他一馬。你要大勝而歸,讓他們明白染指我韶月領(lǐng)土的代價!”
“是,兒臣領(lǐng)命。兒臣謝過父皇!”
接到殷白竹傳的消息時,韓湘雪正在往宮外走。她聽那名玄甲士兵說完,頓時面色一緊,匆匆往城外而去。
城郊的雪苑在她下令后便守衛(wèi)森嚴(yán)。這一日,門外卻躺了一地橫七豎八的尸體,明顯經(jīng)過一場混戰(zhàn)。
韓湘雪心中一提,大步上前,推開院門,就見凌一押著白槿,見了她,喚道:“殿下?!?p> “出去?!表n湘雪嗓音冰冷,目光落在了那名白衣男子身上——這是兩天來,她第一次見到他:“我有幾句話要和大皇子說。”
凌一猶豫一瞬,松開手,和院中幾名侍衛(wèi)紛紛退了出去。
韓湘雪冷眼望著他站起身,忍不住輕笑了聲:“如今,我是不是應(yīng)該叫你一聲大皇子?”
白槿身形微頓,轉(zhuǎn)過頭,卻露出了一絲驚訝神情:“你知道我的身份?”他面對韓湘雪,坦然自若:“我猜,公主是來帶我走的?那他們派出這些人,也是白費力氣了?!?p> 他猜的不錯,韓湘雪確實要帶他走,還要將他送回東月陣前——只是她看著他的神情,卻不由皺起了眉,有些意外。他眼里沒有絲亳復(fù)雜和愧疚,坦然澄澈,仿佛二人是第一次相見——
韓湘雪忍不住道:“你同我,沒有什么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