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湘雪坐在石桌旁,興致缺缺,覺得有點冷而寂寞。
月上中天,鷓鴣啼鳴。偶有風聲輕輕搖晃了樹冠,樹葉發(fā)出沙沙聲,萬籟俱靜,惟月光如水,娑婆皎潔。
她握著手中已經(jīng)冷掉一半的茶,覺得夏夜里這分浮熱里頭還摻著三分涼意,對她這飄飄欲仙的單薄的裙子不太友好,偏偏袖子卻不是很廣闊,不能扯來遮一遮鼻子,唯一遇見的人又遲遲不出現(xiàn)。
正思忖著,她就捂著嘴打了個噴嚏。
不然……她還是回宮吧。
正這樣想,面前的石桌上忽然放了一個瓷碗。
韓湘雪怔怔抬頭,是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面,清油浮著嫩綠蔥花,再一抬頭,是衣衫雪白的少年,仍是眉目溫潤,額上微帶汗意,將碗向她推過來,道:“吃吧?!?p> 也許見她神情有些迷惑,他向來從容的神情有些松動,微帶窘迫道:“太晚了,街上的藥館都關(guān)門了,找不到解酒的藥……”
他神情有些不自然,解釋道:“我手藝不大好,殿下嘗嘗。吃些東西,或許會舒服些?!?p> 她目光較之平常,直白許多,像現(xiàn)在便是有些困惑不解。如若往常,大概是所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少年老成。囿于身份,更有許多禮節(jié)束縛,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盯著一個人看很久。
不過,所幸她也沒有盯著他看太久,他抬眼時,她已將碗挪過去,吃了一口。
“好吃嗎?”不假思索,他鬼使神差問出一句。反應(yīng)過來,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雖是女子,到底是一國儲君……
“好吃?!彼A送?曜?,道。
小白公子愣了愣。
話說,為什么假姓為白,卻叫小白公子,乃是因為軍伍中還有另外一位“白公子”——殷衍。
殷白竹他爹殷衍亦是行伍出身,年少成名,頗有智謀,驍勇善戰(zhàn),乃是一員強將,與其夫人一度被調(diào)往邊關(guān)城防。奈何一次兵亂,妻子胥瓔難產(chǎn)而亡,自己也于其后一次作戰(zhàn)中不幸身隕,留下不足月余的殷白竹,他便由姑母胥琯養(yǎng)大。
說來,也很不幸。
而這位殷衍將軍,因足智多謀,卻面貌俊秀,被戰(zhàn)友們戲稱為白面公子,簡稱“白公子”。雖是個混號,卻廣為人知,如今也常常在一些老將口中叨念,其兒子還在這里,更不好犯了他的名諱。
所以就委屈他一下,叫小白吧。
剛剛飲宴過,她沒吃什么東西,卻喝了許多老酒,且都后勁兒頗足,自然是胃里燒燎得難受。
如今,有這熱騰騰的湯面蓋一蓋,雖起初幾口有些勉強,后來嘗到了滋味,感覺便好受了許多。
她將面吃了大半,又喝了幾口湯,只覺湯清味鮮,清淡爽口,滿足地起身,連帶看白衫少年都順眼了許多,道:“不請我去你房里坐坐?”
少年:“?。俊?p> “這風吹得我有點兒頭疼?!彼H以為然地點頭。
于是,兩人迎著一路上的微風,伴著草地里的絲絲蟬鳴,緩緩?fù)惶幏孔永锶ァ?p> 這大概是西廂的一間房,院子外仍是一棵棵梨樹,院子里卻栽滿了雪白和淡粉色的槿花。
一走近時,似能聞到淡淡的、清逸的花香。
“嗯……?木槿?”即使腦子不如往常清楚,白衣少女也一眼就看出了這些開得正粉嫩嬌艷的花兒。
步子停了停,她順手拎起自己的衣袂,明凈的白緞上勾著槿花的紋樣,細膩地嵌在衣料里,華而不艷,不由笑了笑。
“還沒有名字?”
“回殿下,是?!?p> “木槿……性涼味甘,止咳涼血。你住的這間房周圍都是木槿花,不如便叫白槿吧,怎么樣?”
“謝殿下。”少年抬手作禮。
“私底下的時候,不必多禮?!彼忌椅⑽Ⅴ酒?,伸手去抬他的手,感覺少年像被火燙了一下似的微微一縮,不由輕輕一笑。
“走吧,給我彈個曲子。上次給我彈的《華衣調(diào)》,還沒彈完呢。”
她斂起眸底的那一絲孤寂,神情似有些狡黠,偏一笑間,仿佛傾入了萬千紛飛桃花,眸色瀲滟,風華無雙。
少年看得有些愣了。進屋后,便依言在琴旁坐下,彈琴奏曲,她則尋了本書蓋在臉上,往軟榻上一倚,閉目養(yǎng)神。
當他彈完三節(jié)的時候,偶爾中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不知不覺枕著手臂,在軟榻上睡著了。
“殿下?”
站在房門前,白槿正欲抬手敲門,忽然有些猶豫。
到底是個姑娘家的閨房,他一個男子半夜三更造訪,總有不便……
“誰?”房中忽然一聲喝問,少女慵懶清潤的聲音帶著幾分凌厲和漫不經(jīng)心,“來者何人?”
“我……白槿?!?p> “你找我有事?”
“呃……嗯。有件事,想請姑娘幫忙。”
“哦。進來吧。”
少年依言推門進去,瞧見紅衣少女正雙腿交疊,坐在桌邊晃著腿吃水果,見著他,仿佛想起什么,從容地將腳尖探進鞋子里。
白槿:“……”
姒荼咔啦一聲捏碎一個花生殼兒,把子兒往嘴里一拋,道:“找我什么事兒?說吧。”
說來,玄蝶門里完全夠住。不過近來她有樁任務(wù),帶著幾個人要查很久,需找個地方落腳,這里又空蕩的很,就暫住在這里。
不過雖然人少,廚娘倒是很貼心。見他們常常早出晚歸趕不上飯點兒,更沒什么別的時間找零嘴兒吃,就把各種水果切洗了,和干果裝成一盤。吃著挺順心。
“殿下……在在下房里睡著了?!鄙倌臧變裘嫫ど嫌行┎蛔匀唬仙倥豢伤甲h的神情,耳根有些熱。
少女去捏雪梨的手一頓,道:“你把她……怎么了?”
好端端的……她怎么會半夜不回家?不對,如果是他干的,還會來找她?
“不對,她把你怎么了?”容貌明艷的少女目光有些變了,眸色深沉打量他一下,從頭到腳沒有哪里不對,疑惑道:“你來告訴我這個……干什么?”
房中靜了一靜。
他連忙解釋,“殿下酒醉沉眠,在下叫不醒。她還未立府,夜不歸宿,今上和娘娘怕是會擔心。煩姑娘幫忙,將殿下送回宮中?!?p> 姒荼明白了。
她站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唇角勾起一抹笑。她可沒見過主上酒醉的模樣。走了幾步,想到那人從不讓自己涉險,這種情況下,也幸好他沒生出什么邪念。
而且,這種情況上選擇來尋她,也算是一種信任吧。
她頓了頓,有幾分認真道:“謝謝?!?p>
慕非安
一樣,明天修一下。至于女主……我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