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雨勢漸微,屋檐攢著的積水,滴滴答答。
葉曦和林蔓莎沒當他是開玩笑,認真地詢問。
一五一十,羅余講了個清楚,唯獨沒提任務的事。
只說他自己一時好奇,鉆進洞去,才有后來光怪陸離的經歷。
“方洞呢?”
他移開案幾,發(fā)現(xiàn)果然如他所想的一般,方洞消失不見了,基座完好如初,沒有絲毫痕跡。
“剛才還在這的?!彼麛倲偸?,無奈地指了指方才爬進去的位置。
兩女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么好。
“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绷_余坐上臨時鋪好的床榻。
林蔓莎和葉曦見他一臉疲倦,沒有再說什么,就都相繼離去。
燭火被一一吹滅,只余幾盞,殿宇黯淡下去。
羅余望著頭頂昏暗的房梁,開始思忖著這座道觀和隱藏任務的聯(lián)系。
“隱藏任務的案子是子虛烏有的,還是存在過去時光里的?”
“現(xiàn)在大殿完好,一切的跡象都表明此處應該還有人生活,師徒三人還是只有觀主和小弟子。”
“但是人呢?”
……
想了一會,迷迷糊糊的他還是閉上眼睛,不久便返回現(xiàn)世。
白天打工的時候,他突然有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師父……”
他為何會占據(jù)觀主的身份,來斷胡欣的案子?
會不會有這種可能,這件發(fā)生在過去的案子,觀主因為沒有看穿掐痕的詭計而平白冤枉了心愛的小弟子?
到了晚上,羅余匆忙回到破木屋,倒頭就睡。
四周有雜亂無章的哄鬧聲。
房梁還是昨晚的房梁,不對,昨晚房梁漆黑是因為光線不足,現(xiàn)在的黑色……
是焦黑。
他一下子從塌上驚醒過來。
入目所及,哪還有昨夜的金碧輝煌。
殿內滿目瘡痍,斷壁殘垣,屋頂上到處是破洞,角落里蛛網密布,塑像只剩腿部。
整體呈現(xiàn)燒焦后,風蝕雨淋數(shù)年甚至數(shù)十年的姿態(tài)。
“怎么有這么詭異的事情?!?p> “這里爛了有幾十年了?!?p> “我們昨夜是被道觀的孤魂野鬼迷了心竅吧?”
眾人皆是一副見鬼了的表情。
“黃昏暴雨時,打探的士兵沒看錯,這里的確是座破道觀?!绷_余心里唏噓不已,“難道我白天想的是真的?觀主冤枉了江流川,爾后小弟子一把火燒了道觀,幾人同歸于盡?!?p> “所以,我才會以觀主的身份去重新斷案,解開謎團?”
仿佛是解決了積壓的一樁沉重的心事,羅余跨步走出殿外。
外面空氣新鮮,視野開闊。
殿外兩顆佇立的松柏還是枝葉茂盛,與殿宇的處境格格不入。
右手側的松柏底下有一年逾花甲,朱顏鶴發(fā)的樵夫坐著乘涼,滿擔的木柴擱在他的腳旁。
近前一看,老人的右臉額角處有大塊燒焦的痕跡,表面有層令人不快的疙瘩。
“老丈,歇息呢?”
“天熱,喝口水,歇歇。”樵夫抹了把臉。
“那邊的松柏樹不是更大,想來更加陰涼。”羅余神情微動,指著左側的松柏,那里靠近山路口,“何必舍近求遠?!?p> “都一樣的,都一樣?!崩项^爽朗地回道,目視前方。
“老丈想必知道這間青丘觀的過去?”
“額……”沉呤片刻,樵夫答道,“三十年前,一場大火,燒光了,觀主、弟子和在道觀住著的女善人都被燒死了?!?p> “嗯?!绷_余頷首,不知想到什么,轉頭去問葉曦要了錠銀子,折返回松柏下。
“老丈,我想和你買這擔木柴?!绷_余捏住手指上的銀子。
樵夫驚慌失措地站起身,“這……這些干柴,哪……哪值得了一兩銀子,年輕人你別戲弄老頭子。”
“沒事,我說值就值?!闭f著他拋出銀子,銀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樵夫直盯著它,捧住。
旋即,羅余伸出右手,“老丈,握個手,就算成交了。”
猶豫片刻,老頭不太情愿地伸出右手,他一把抓住,搖了一會,最后在樵夫奇怪的眼神中松開手。
此時,大隊人馬已準備妥當,在前面候著,羅余離別樵夫,說了句讓老頭覺得莫名其妙的話,“沒死,就好好活著?!?p> 等他走了,老頭才后知后覺,“年輕人,這擔柴?”
羅余充耳不聞,沒有理會,上馬準備下山趕路。
山路崎嶇狹窄,看著滿山遍野的低矮小樹,他頗為感慨。
樵夫是王貴,依稀類似的相貌是羅余懷疑的開始,握手時右手小拇指面的疙瘩是確證。
“他沒在江流川的那把大火下喪命,我也沒必要出頭做什么替天行道的事?!?p> “可惜了江流川……”羅余突然勒緊韁繩,小黑驟然停下馬蹄,他的面容緊緊糾結在一起,“江流川……”
嘴里喃喃念叨了數(shù)遍,昨夜的一幕幕浮現(xiàn)在眼前,他的眼睛瞪得圓圓的,“我很有可能想錯了?!?p> 后面的隊伍因為羅余的停步而起了點小騷亂。
他踩著馬鐙下馬,“胡將軍,你們在山腳等我會,我回去道觀一趟?!?p> “有什么要緊事嗎?我讓陳勝陪去?!焙据x望著不遠處山腰的破道館,心有余悸。
“不用?!绷_余三步并作兩步,往上跑去。
“我跟去看看,可別被道觀的鬼魂給勾走了?!鄙砼咨喴碌娜~曦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前面岔路口的樹叢,飛身下馬,跟了過去。
兩旁的灌木快速掠過。
“憑江流川的性格,應該不會做出惱羞成怒,放火殺人燒道觀的事!”
“乾風居士并沒有被王貴的障眼法所誤,而冤枉小弟子,相反,他和我昨夜所做的一樣,識破了王貴的詭計?!?p> “但他念著多年的師徒情誼,沒有選擇報官,而是選擇庇護弟子?!?p> “可誰曾想到,王貴竟還是怕事情敗露,直接將道觀毀之一炬。”
他跑到了長滿青苔的石碑前,扶著石碑,望著仍舊坐在松柏下乘涼的樵夫,氣喘吁吁。
“觀主后悔的不是冤枉錯人,而是后悔自己一時的善念鑄成大錯!不僅害了師徒二人的性命,還毀了這座傳承已久的道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