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初遇

　　短瞬驚愕之間，顧錦寧已飛快做出應(yīng)對之策。

　　她不知玄王爺此時有沒有想要奪位苗頭，但在這煙花之地遇見，身著常服，想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廊內(nèi)的二人皆寂靜矗立，不知從何處拂來細風，揚起顧錦寧額前碎發(fā)。

　　她強作鎮(zhèn)定地撩了撩，臉上癢癢的。

　　木質(zhì)樓梯上又響起腳步聲，步履沉穩(wěn)有力，聲音一下一下地敲在顧錦寧心上。

　　頎長身影在她身前一步處站定，仍是目光灼灼，望得她已起了一身白毛汗。

　　“為何來這？”

　　顧錦寧暗道糟糕，回想起自個兒適才狼狽偷摸的樣子，莫不是他以為被跟蹤了？

　　用力咬了咬下唇，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紈绔小公子，顧錦寧輕飄飄地說道：“爺您這話說得，來這兒當然是尋歡作樂啊?！?p>　　黑眸閃過一抹趣味，挑眉覷了眼顧錦寧背后的西閣，玄王爺意味深長地說道：“那你進女廁做什么？”

　　此刻，顧錦頓時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他問“為何來這”，她只當對方是認為她別有目的，卻忘了西閣這茬，現(xiàn)下倒教自個兒騎虎難下了。

　　顧錦寧竭力垂死掙扎，故作如夢初醒，回望了西閣一眼，尷尬地說道：“我……我進錯了……”

　　玄王似笑非笑：“究竟是無意進錯，還是有意而為？”

　　顧錦寧心下忐忑萬分，面上卻氣惱地辯道：“爺，您可不能亂說話！莫非您覺著，本公子是偷窺女子的宵小之徒不成？”

　　出乎意料的，顧錦寧并未聽見質(zhì)問。幸好……若再要對峙，她怕是要丟盔棄甲了。

　　心底漸松，顧錦寧始終未敢與玄王對視，抬腳便想趁機離開此處。

　　背后卻傳來玄王冷冷的聲音：“看來你是篤定，只要你不說，旁人就永遠不會知曉?！?p>　　顧錦寧倏地頓住了身形。

　　她直覺對方此時說的，不是“跟蹤”之事，更不是什么“女扮男裝”之事。

　　敢情自己適才的竭力掩飾，在對方眼中不過是裝模作樣。

　　雖不知他究竟在指什么，但被人如此質(zhì)問，哪怕對方是玄王，她也非常不喜。

　　她從不愿主動惹事，凡事只做好自己本分，但若災(zāi)禍臨頭，躲是躲不過的，所以她也從不怕事。

　　轉(zhuǎn)過身子，顧錦寧眸中宛若星辰，目不轉(zhuǎn)睛地迎視對方，聲音清冷道：“不知您是意欲何為？”

　　玄王眉梢微動，卻未發(fā)怒，深眸漾波，仍不急不緩地說道：“想必，這才是你的真面目?！?p>　　見他不接茬，顧錦寧也不愿與他再作糾纏，俯身揖禮，長睫掩住面上銳色。

　　顧錦寧淡聲說道：“既然這位爺別無他事，恕在下告辭。”

　　說罷，不再理會玄王仍審度她的目光，挺直脊背轉(zhuǎn)身離去。

　　待顧錦寧回到雅室，程姝瑤正瀟灑地和小倩姑娘飲茶談笑，肉圓可愛的富家小公子倒真是風流倜儻。

　　“嘖……你怎么才回來?！?p>　　程姝瑤見顧錦寧進來，忙招手叫她。

　　顧錦寧坐她身旁，端起茶杯抿了口，神色如常地沉聲道：“在走廊里透了透氣。”

　　“誒呀，我看你是走為上計了吧！”

　　程姝瑤哈哈笑著，轉(zhuǎn)頭對小倩姑娘說道：“小倩，本公子說得沒錯吧，我這兄弟害羞得緊，不懂憐惜美人兒?！?p>　　小倩捂帕咯咯笑著，嫩白的頰邊珠玉耳墜輕蕩，煞是嬌嫩可人。

　　顧錦寧此時卻是已顧不上羞惱，指尖捏著茶杯，低頭輕啜，垂著眼瞼不作聲。

　　程姝瑤見她面色平靜，低頭只喝茶，以為她是又害羞了，逗趣兒話噼里啪啦地往外倒，嬉笑著盡責扮演畫本子里的紈绔公子，和小倩姑娘笑鬧成一團。

　　顧錦寧則是一直在思索適才遇見玄王的種種。

　　玄王身邊未帶隨從，也無坊內(nèi)姑娘相送，加上他未穿戴顯露身份的服飾，可見若非尋花問柳，也是做行跡隱秘之事。

　　無論他來此做什么，非禮勿視的道理，顧錦寧是懂的，故而企圖蒙混過關(guān)以求明哲保身。

　　只要不戳破他的身份，最壞的結(jié)果，無非就是被當作偷窺的宵小之徒。

　　即使再壞些，也就是顧錦寧被發(fā)現(xiàn)端倪，成為汴州城女扮男裝逛窯子的奇葩貴女。

　　直到那句質(zhì)問。玄王說她篤定不會被人發(fā)覺，顧錦寧卻聽出他似乎另有所指。

　　現(xiàn)在冷靜下來，回想玄王從撞見她開始，竟始終未曾問過她身份。

　　顧錦寧捏著茶杯的指尖，已有些泛白……從頭至尾都是她自己想錯了。

　　若他已經(jīng)知曉她是誰，那么……初見她時，問的不是“你是何人”，也不是“你在做什么”，而是“為何來這”便說得通了！

　　想清楚其中的關(guān)竅，顧錦寧只覺胳膊上汗毛豎立，卻又更添疑惑。

　　遑論今日之前，她從未見過玄王，哪怕上一世，她就算站在玄王眼前，他也不會知道她是誰，倆人兩世都未有交集。

　　而且聽玄王的話意，分明是認為顧錦寧有不可告人之事，至于他為何有此認定，為何認得出她，又為何覺得她有所謂的“真面目”，她就更不得而知了。

　　顧錦寧自認坦蕩，兩世中都未曾有過別有用心的隱秘，哪怕重生這件事，也絕無他人知曉。

　　這種仿佛被人看破，卻又不明就里的感覺，非常不好。

　　而她除了聽過一些坊間流言，知道上一世玄王企圖顛覆政權(quán)，為人冷漠狠厲，其他皆一無所知。

　　重生以來，顧錦寧第一次遺憾前世自己竟毫不關(guān)心身外事，像是白活了一遭。

　　深深吐出一口氣，顧錦寧將茶杯放在桌上，手指微微有些發(fā)抖，觸桌發(fā)出一聲輕響。

　　正與小倩姑娘談笑風生的程姝瑤聞聲轉(zhuǎn)頭，見她面色有些發(fā)白，便挪挪身子，小心地問道：“錦……你不高興了嗎？”

　　顧錦寧收回手，將手掩在袖子中，扯扯嘴角笑著說道：“無妨，你且玩你的?！?p>　　程姝瑤卻有些不好意思，漸漸也無心與跟小倩調(diào)笑，沒過多久，便提出要走了。

　　小倩倒知情知趣，也不挽留，溫柔笑著送二人出了雅室，卻見那位俊俏小公子直到離開時都未曾再看她一眼，眼底閃過一絲黯然。

　　與此同時，一輛馬車穿過僻靜巷道，漸漸駛離蒔花坊，悄無聲息。

　　車內(nèi)，玄王爺慵懶地倚著，長指微捻，眸中似有深潭，誰也不知他在沉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