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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錦賦

楔子

嬌錦賦 牧歸沂 2955 2018-05-27 08:59:56

  繁花似錦覓安寧,淡云流水度此生。不屑人間胭脂粉,獨留青冢向黃昏。

  驟聞桃花如雨,滿天飄落。見百花齊放,相思無聲,竟惆悵。佳人年年待,悲凄涼。又怎知故人去何方。

  ——《風(fēng)蝶令·驚鴻起》黃敬遠(yuǎn)

  ……

  上一世的顧錦寧,在二十歲那年死在了一個寒冷的冬夜,還有三天便是大年三十。

  然而對于一個有家不愿回的人而言,這個節(jié)日,與平日里的每一天也并無什么區(qū)別。

  躺在生活了八年的寮房里,顧錦寧回想往日種種,心里泛不起一點漣漪。

  她自出生起就身體孱弱,十二歲來到法濟寺后,住持高僧凈空法師不僅佛法無邊,還擅醫(yī)道。憐她頗有佛緣,允她帶發(fā)修行佛道,并傳授其醫(yī)理。

  按說在凈空法師的精心調(diào)理下,她再活個十年八年的也不成問題。

  然而再高超的醫(yī)術(shù),也需要病人配合才行,一個沒有求生意志的人,再好的醫(yī)藥也是枉然。

  想到大師總說她塵緣未盡,顧錦寧蒼白的臉上扯起一抹無力的笑。

  她不知道自己古井無波的心,還有什么塵緣是未盡的。

  這一生,從母親早逝后,便體會到人情冷暖,心門仿佛是封閉了。

  就連現(xiàn)在病入膏肓,也不想叫家人來見她最后一面,只想安安靜靜地獨自離開。

  顧錦寧意識逐漸模糊,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身體越來越輕……感覺自己緩緩飄向半空。

  等再轉(zhuǎn)念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的那具身體已沒了呼吸。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這樣也好。

  聽到推門聲,她回頭望去,看到凈空法師走了進來。法師慣常平靜的眼中居然閃過一絲哀傷,顧錦寧心下略微詫異。

  她以為這世間已不會有人為她的生死而悲傷的。

  凈空法師輕聲念了句“阿彌陀佛”,似乎是朝顧錦寧魂魄所在的位置望了一眼,頓了頓,并沒有念超度的佛經(jīng),又轉(zhuǎn)身出去了。

  顧錦寧也是無奈,死去后該去哪里她并不知曉。

  只能在她的身體旁飄浮著,看等會兒是不是有陰差還是什么的能把她帶走。

  只不過陰差沒等來,卻等來了她最不想見到的人。

  寮房的木門被“砰”地一聲撞開,只見一個中年男人跌跌撞撞地進來,眉目俊朗的臉上滿是哀痛,走向床邊的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

  自從五年前她父親前來探望,被她無聲拒絕在門外,父女二人再未相見。

  沒想到再見時已是天人永隔。

  “錦寧,錦寧……”

  顧國公好不容易踉蹌著走到床前,顫抖著伸出手握住顧錦寧已經(jīng)涼了的手,不停喚著她的名字,哭得說不出話來。

  虛浮在空中的顧錦寧,看到這一幕,心里突然像堵了一塊石頭,僵硬地把頭別開去。

  于是眼中又落入她不想見到的另一個人,顧國公的續(xù)弦祁氏。

  祁氏立在顧國公后面,不忍看著顧國公哭得不能自已,一只素手輕撫著顧國公的后背哽咽勸道:“老爺,您別這樣,錦寧會走得不安心的”,扭過頭,另一只手輕拭掉了自己臉上的兩行清淚。

  顧錦寧只覺得自己眼前情景似乎有些奇怪,既不真實又荒謬。

  她沒想到父親面對自己離去會如此痛苦,他不是一直都覺得她不聽話不懂事嗎。

  還有祁氏,她難道不應(yīng)該高興?

  顧錦寧被眼前的一切壓得喘不過氣來,不想再看,遂飄向房外。如果她現(xiàn)在還活著,大概是頭重腳輕的罷。

  飄到院里的菩提樹下,寮房內(nèi)不時傳來的哭聲和哽咽勸慰,讓顧錦寧的眼中逐漸浮現(xiàn)出茫然。

  她對這世間本已沒有了留戀,可適才看到的,又讓她開始懷疑自己曾經(jīng)認(rèn)定的那些,究竟是不是對的。

  這時凈空法師也走到菩提樹下,并沒有望向她所在的位置。

  只是不發(fā)一言地站著,手里慢慢轉(zhuǎn)著佛珠,仿佛在聽風(fēng)吹過菩提樹葉的沙沙聲。

  顧錦寧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看到自己從寮房內(nèi)踉蹌而出的父親,仿佛一瞬間老了很多。

  她聽到父親對凈空法師說:“承蒙大師這些年對小女的照顧,感激不盡,我……這就帶錦寧回家了……”

  說罷便和祁氏互相攙扶著,安排了家仆帶著顧錦寧的尸體離去。

  顧國公蹣跚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顧錦寧的魂魄心里五味陳雜。正猶豫要不要跟著父親回國公府,只聽到凈空法師平靜地說了聲:“跟著去看看吧。”

  ******

  顧錦寧的魂魄這幾日一直都在國公府里盤桓。整個府里白衣素縞,彌漫的都是悲傷的氣息,好好的年自然也是沒法過了。

  她去了幼時住的嫻錦軒,那里這么多年還保持著她離開的樣子,似是經(jīng)常有人打掃。

  又去了只有母親和她喜歡的梅園,今年的梅花,比她離開國公府時開得更盛了。

  這和她原本想的不一樣,在她平靜許多年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顆石頭,激起的漣漪久久不能平復(fù)。

  自從她在府里無意中看到她的父親一夜之間花白了頭發(fā),她就沒有再去過可能會碰見他的地方。

  白日里她呆在嫻錦軒里,一遍遍回想往事。

  她生母慕容嫻是大鄴朝左相慕容拓的嫡長女,與當(dāng)時還沒有繼承國公爵位的顧家長公子顧邵陽情投意合,結(jié)為夫妻,始終伉儷情深。

  生下顧錦寧后,慕容氏卻落下病根,臥病在床多年,最終在顧錦寧七歲時撒手人寰。

  顧錦寧的記憶里,父親一直對母親疼惜備至,四處求醫(yī),每日在病床前親手喂母親湯藥。

  哪怕母親生下她后無法再育,也并沒有納妾,更沒有通房。

  父親對母親的呵護,深深地烙印在顧錦寧的心里,她也一直認(rèn)為母親是父親一生的至愛,可以說她的童年是看著父母恩愛長大的。

  她一直以為,父親這么愛母親,大概不會再這樣去愛別人了。

  但這樣的認(rèn)知,在祁氏的到來時終結(jié)了。

  顧錦寧的母親去世后,顧邵陽為慕容氏齊哀三年,在第四年時,祁憐月作為續(xù)弦夫人入了國公府。

  彼時祁憐月十九歲,比顧邵陽小了十三歲。

  祁憐月并非出身小門小戶,父親是戶部尚書祁同俞,祁憐月是尚書府二小姐,斷沒有嫁人作續(xù)弦的道理。

  最終嫁給顧邵陽,是因為她早就聽說顧家大公子愛妻情深沒有妾室,心中欽慕。

  在及笄那年的宮宴上,見到對妻子去世而郁郁的顧邵陽,更是一見傾心,非他不嫁,為此推了家中安排的定親,不顧父母反對,只為等顧邵陽。

  就這樣生生等到了十九歲,鬧得整個汴州城都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知顧邵陽是迫于壓力還是別的什么原因,祁氏最終得償所愿,成為他的繼室。

  作為繼女的顧錦寧,對這個繼母自然沒有什么好感。尤其是后來祁氏生了孩子,父女關(guān)系進一步惡化,顧錦寧覺得這個家里,自己才是多余的。

  大抵人情終歸涼薄,或許父親并不愛她,也不是真的愛她母親。

  終于在祁氏嫁入顧國公府一年后,顧錦寧便在又一次與父親的爭吵中,自請去法濟寺為生母祈福。

  就這樣,與青燈古佛相伴,一待就是八年,直到她因病去世。

  顧錦寧正想得入神,卻見顧國公推門進來。

  她連忙起身,正猶豫著不知怎么面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父親,看到父親徑直走向她幼時寫字畫畫的書桌,才想起他是看不見自己的,不由松了口氣,又有些悵然。

  “錦寧……”

  顧國公逐一撫過書桌上顧錦寧幼時用過的筆墨紙硯,傷感地自言自語:“我以為你是小姑娘脾氣,耍耍性子自然會回家。沒想到你竟這樣恨我,連最后一面也不愿和我相見……”

  又自嘲般地喃喃道:“也罷,是我這個做父親的不夠了解你,不然怎么會想不到你是像嫻兒,看起來性子寧靜無爭,其實心里認(rèn)定的事向來做得決絕不留余地……”

  顧國公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一遍遍撫著顧錦寧用過的物品,房間里彌漫著作為一個父親,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悲傷。

  過了好久,他又長嘆一聲,哽咽道:“他們都說,第七天你會回來看看的,可是……為何我感覺不到你,是你真的不想再見到為父嗎……”

  顧錦寧只覺得自己心里這幾日堵著的東西洶涌得快要溢出來,魂魄是沒有眼淚的,她卻能感覺到自己的頰上濕了。

  她慢慢走到顧國公的身邊,看到父親老淚縱橫的樣子,她好想抱抱他,說我回來了。

  可是她的手,只能穿過父親的身體,什么也做不了。

  房間里只有顧國公壓抑的哽咽聲,顧錦寧心里悲痛欲絕,無法再面對這樣的父親,也沒有辦法面對自己的愧疚,狠心轉(zhuǎn)身離開。

  她離開國公府,空蕩蕩的街上不知何時起了濃霧,辨不清方向。

  她只能沒有目的地飄著。

  這次……是真的沒有家了。

  一直以來都在逃避,這些年對父親的恨和對祁氏的厭惡,其實是因為她想不通為什么父親會再愛上別人,她擔(dān)心父親會把對她的愛分給祁氏的孩子,害怕看到他們是一家人,而自己像個外人。

  這一切,在死后才知道,是她太自私了。

  有時候,人的執(zhí)念,在旁人看來,都是矯情。

  顧錦寧覺得自己錯得離譜,心里只有悔恨,遺憾太多了,她不想就這樣死去。

  突然,耳邊傳來一聲似遠(yuǎn)似近的嘆息聲:“這次,不要再錯了”。

  那道聲音消失后,前方濃霧中突然出現(xiàn)一片光亮,顧錦寧不知這聲音是何意,停下腳步猶豫了一番,便朝著光亮走去……

牧歸沂

第一次寫文,開頭改過N次,還是不很滿意。   希望各位小可愛能耐住性子,繼續(xù)讀下去   后面的情節(jié)就漸入佳境了   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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