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奉先

　　“都歇歇吧！”

　　黑三爺?shù)馈?p>　　沒有人再說話，黑暗中只聽到鐵子在喘著粗氣。

　　黑三爺伸手入懷，好像想找什么，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罵了句：

　　“艸蛋！”

　　他站起來，走到躺在地上那個人跟前。

　　那個人，就是我們千辛萬苦從鎮(zhèn)子里救出來的，此刻雙目緊閉。

　　黑三爺伸手往他衣兜里摸，摸出一包土煙來——哦，對了，他身上穿著的是黑三爺原來的衣服。

　　那鬼子軍官轉(zhuǎn)身走遠，我一刻都不停，馬上進院，反手掩上了門。

　　進屋的我很愕然地看到，他們正在給那死鬼子套衣服。

　　“怎么了？”我奇道。

　　“先把這死鬼子打扮成那俘虜兵吊起來緩一緩?！焙谌隣斦f道。

　　我一想，已明其理。

　　俘虜兵？我看一下救下來的人，發(fā)現(xiàn)旁人正幫他穿衣服——黑三爺原來的衣服。

　　死鬼子套著他原來的褲子，仔細一看果然是軍服。

　　“咋出去？”一個人問道，他叫多福，正在手腳麻利地吊起死鬼子。

　　“店里的板車還在，就是騾子被鬼子拉走了?！闭f這話的人叫栓子，就是原來這店里的伙計。

　　現(xiàn)在看來，黑三爺挑選的幾個人還真有道理。

　　“柱子好像不行了?！彼ㄗ拥皖^察看了下傷員抬起頭低聲道。

　　我努力想讓自己的思緒冷靜下來。

　　一定有辦法！一定有辦法！

　　對了！

　　大車吱呀吱呀地走著，前面拖的人低頭不發(fā)一語，后面推著的兩個，也顯得頗為吃力。

　　“特娘的！趕緊推！”

　　車旁邊一個舉著手槍趾高氣揚叫罵著的人，任誰看著都會罵一句“死漢奸！”

　　另外一個鬼子兵，拿著槍，叼著根煙，好整以暇地。

　　村口有兩個懶洋洋的鬼子哨兵，看見來人，終于拾起槍，一個過來嘰里咕嚕，應(yīng)該是查問。

　　叼煙的鬼子兵遠遠抬抬手，含含糊糊說著什么。

　　那個“漢奸”忙不迭上前，對兩個鬼子哨兵點頭哈腰指指大車道：

　　“太君讓咱們把這兩死人拉去埋了。”

　　那鬼子好像聽懂了——哪怕再不懂，看見大車上面用草席蓋著只露出兩腿的倆“尸體”都大體明白意思。

　　“開路一馬斯！”那鬼子擺擺手，準備放行。

　　叼煙的鬼子兵鎖著脖子也抬抬手算是回應(yīng)。

　　“蹉跎罵跌！”

　　突然另外一個鬼子兵叫道。

　　我心里一緊！

　　那鬼子兵掀開草席。

　　躺著的倆“尸體”，雙目緊閉，滿臉是血——血有些是那個俘虜兵的，還有的是從那死鬼子身上蹭的，反正有多惡心弄多惡心。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念叨那兩位千萬別動，手里的槍已經(jīng)扣在扳機上。

　　柱子沒有聲息，我剛松了口氣，那俘虜兵突然頭好像動了一下！

　　“納里？”那鬼子舉起了槍。

　　“太君！太君！”

　　我趕緊沖在前面，走過鐵子身邊的時候故意撞了他一下——我怕這家伙又沖動。

　　他的手已經(jīng)在摸大車沿——那下面藏著刺刀——被我一撞，果然把手縮了回去。

　　“快死了！快死了！大太君叫我?guī)酥苯勇窳?！?p>　　我手舞足蹈地給鬼子兵“解釋”，也不知道鬼子聽懂了沒。

　　另一個鬼子不耐煩地上來拍怕那鬼子，嘟囔了句什么。

　　那鬼子擤了下鼻子，終于擺擺手。

　　我趕緊蓋回草席，高聲呼喝，還一腳踢在推車的栓子屁股上。栓子很知趣地高聲慘叫，穿著鬼子兵制服的黑三爺也不失時機地用槍托懟了多福一下。

　　兩個鬼子哨兵哈哈大笑，鐵子一言不發(fā)拖起大車繼續(xù)向前走去。

　　城外的野地，一片狼藉。

　　鐵子跪在地上，手抓著兩把土，咬牙切齒。

　　那里本來是埋著之前被鬼子槍殺的那些人的——因為走得匆忙，也沒辦法安葬，只好淺淺蓋一層浮土，撿了些木板稍微立個標記。

　　但此刻那些“新墳”，早已一片狼藉——遇難的人通通被翻了出來，衣衫不整，還有刺刀刺過的痕跡。

　　“狗日的鬼子?。。　?p>　　鐵子發(fā)出一聲怒吼。

　　我心里一驚。

　　“趕緊扯呼！鬼子要來了！”

　　黑三爺也反應(yīng)過來，招呼著幾個人。

　　“那他們……”多福囁喏道。

　　“管不了了！”黑三爺神色凝重，“晚了咱們這些人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于是一行人將大車上的兩個人背上，大車不要了，向著山路而去。

　　剛轉(zhuǎn)過一個山坳，就只聽見“砰砰砰”的密集槍聲從身后傳來。

　　所有人臉上變色。

　　深一腳淺一腳，所有人在林子里摸黑前行。

　　樹木的枝丫間，漸漸露出魚肚白。

　　幾個人輪換著背那兩個人，但我要求替換別人的時候，黑三爺說：

　　“你重傷還沒好利索，咱可不想再拖多一個?！?p>　　話雖然不客氣，但我知道，他是在照顧我。

　　不知道為什么，背著柱子的鐵子幾次拒絕了別人替換——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已經(jīng)快撐不住了，硬是拖著柱子的半個身子一步步往前挪。

　　“行了！放下吧！”

　　黑三爺忽然低聲喝道。

　　鐵子充耳不聞，繼續(xù)一步步往前挪。

　　“救不活了！”黑三爺放大了聲量。

　　“啪嗒！”

　　前面的鐵子好像突然脫了力，一下子跪在地上，但手始終挽著背上柱子的手。

　　他背上的柱子，早已沒有了氣息。

　　“王八犢子！”

　　鐵子一拳打在樹干上，咬牙切齒。

　　黑三爺看著鐵子，不發(fā)一語。

　　“要不是……”多福帶著哭腔，說不下去了。

　　“你他娘的逞什么英雄！”栓子走到鐵子面前，用手戳著他的鼻子罵道。

　　鐵子雙手抱頭，蹲在地上，發(fā)出干嚎之聲。

　　“你再這么蠻干，早晚得把這里的人都害死?！?p>　　末了，黑三爺平靜地說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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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黑三爺從那個俘虜兵身上摸出他的土煙的時候，那個兵突然低聲哼了一句。

　　“醒了！”

　　柱子興奮地說道。

　　“一命換一命，也值當了。”黑三爺突然道。

　　眾人無語，只好看著他麻利地給躺在地上的傷兵檢查包扎，還時不時在口袋里拿點什么出來涂涂抹抹。

　　“死不了了！”他抹抹汗道，聲音里似乎還帶著那么點兒驚喜。

　　“我……”那個傷兵開口了。

　　“躺著吧，還沒好利索呢！”

　　“呂……呂團長……”那個兵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