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這才叫——扯平

　　拂曉的星光影影綽綽的照進(jìn)昭河內(nèi)殿的主寢宮，一掃夜晚的昏暗，琉璃燈盞里搖曳著百年不滅的燭火，照應(yīng)出寢殿里的雅淡磚砌，壁上靈動的墨畫在映照中栩栩如生。

　　“啊?！宾掠鹕仙袼坌殊斓淖鹕?，看看自己和四周的環(huán)境，這是哪里？

　　他掀開被子下地，感覺頭的某一處疼痛得緊，也不知是不是宿醉的原因，他覺得身子輕飄飄的，想到昨夜的烈酒，他倒回來坐在床榻，扶著腦袋揉太陽穴：“鳳翎……”

　　記憶中昨夜的某個畫面好似做的夢，卻又很真實。

　　“不是吧?！?p>　　他是、親了鳳翎一口，還是咬了他一口？

　　雎羽上神不禁打個哆嗦，那種混賬的人間戲本怎么可能在他堂堂的雎羽上神身上上演，太離譜！雖說鳳翎王俊得銷魂蝕骨，可是他也是活脫脫的美男，怎么可能小酌兩杯就貪圖美色，放浪形骸。

　　用力搖頭，自己昨夜這個夢有些戲謔！他翻翻眼皮，想想不可能?！肮皇蔷苿藕艽蟮牧揖?，我竟想不起來怎么醉的了?！?p>　　他環(huán)顧四周，“這是什么地方?！彼皖^看看自己裸露的上身，盡然褪去的衣服去哪里了，他僅穿著一件褲子。

　　“還能是什么地方，一個醉鬼，本應(yīng)和酒窖的泥石地板最相襯。”

　　雎羽上神悠悠的抬頭望過去，一個紅色長衫的男子，站在屏風(fēng)前，長身玉立，模樣就像戲本里顛倒眾生的俏郎君一樣俊俏，可惜俏郎君臉色太陰沉，眸光太清冷，一點都勾不起人的興致調(diào)戲。思及此，雎羽上神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那一定是他喝多了做的夢！

　　“你！”雎羽上神拉起被子擋住自己裸露的上半身，“本君未著寸縷，你你你！你怎能看了我的身子！”

　　“哦？可是怎么辦？昨夜我?guī)湍阋幢蛔訒r，明明是你哀著求著，讓我扒掉你的衣裳一個勁喊熱！”鳳翎王不慌不忙的走近，“雎羽，你現(xiàn)在才來說我不能看了你的身子，這又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害羞嗎？”

　　“你！”被堵的目瞪口呆的雎羽上神假裝嗔怒的瞪眼：“本君昨夜喝多了，你竟然乘人之危，你堂堂的鳳翎王怎能如此無賴！”

　　無賴！

　　“哦？”

　　鳳翎王劍眉輕挑，一把握住他的皓腕，聲音里滿滿的惋惜：“那，非要湊到我身上來咬我一口的，是不是更無賴？”

　　雎羽上神腦袋一轟，想起剛剛醒來腦袋里的某個片段，他都喝斷片了，怎么曉得是不是鳳翎王在騙他。

　　“怎、怎、怎么可能！本君這樣玉樹臨風(fēng)的俊男，即使要、要非禮，也肯定是被別人占了便宜！”

　　呵！

　　鳳翎王贊同的，點頭：“可不是！”

　　見到他點頭的雎羽上神似得到鼓勵，義正言辭的給自己剖白：“嗯，沒錯，你昨夜是不是趁著本君喝多了，就、就……”他臉色尷尬的漲紅，卻覺得自己有些心虛。

　　“就怎么？”

　　雎羽上神用力甩開他的鉗掣，臉埋進(jìn)被子里，捂在被子里說：“本君頂天立地的八尺男兒，就這么被你占了便宜！”

　　鳳翎王盯著他，神色里看不出喜怒。

　　只見埋在被子里的臉忽然抬起來和鳳翎王四目相對：“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負(fù)責(zé)的！”

　　鳳翎王長嘆一口氣，唉。

　　他將一套衣衫丟到雎羽上神面前：“你的衣裳都拿去洗了，穿這套吧。哎對了，你昨夜弄臟了我的衣裳，要怎么賠我？”

　　雎羽上神訕笑：“嘿嘿，鳳翎，你昨晚也喝多了，我就不同你計較，你看，我昨夜被你占了便宜今日又被你看了身子，然后我弄臟了你的衣裳霸占了你的床，咱倆扯平了?！?p>　　聽起來是一筆不錯的買賣。

　　鳳翎王看著他的無辜臉，手指湊到他面前，停了一下：“雎羽啊?！?p>　　“嗯？”

　　他的手指突然在雎羽上神昨夜磕到的地方，用力，戳下去！

　　啊啊啊?。■掠鹕仙癜l(fā)出有礙圣聽的鬼叫聲。

　　“你要吵死我！”鳳翎王審視自己修長的五指，老神在在。

　　“換了衣裳就起來吧，這一醉，睡到太陽下山了；你家的孩子等你救命只怕要進(jìn)入休眠才能等到你，還是在我手底下能多活幾年?！闭f完鳳翎王還故作老態(tài)的搖搖頭惋惜：“皇葉這孩子，真心是不容易?！?p>　　雎羽上神捂著自己的額頭，拿眼死命的瞪他高大的背影，“老鳳凰！！”

　　“你和大祭司同道回來的時候，”鳳翎王忽然回頭，似笑非笑的盯著他，盯得雎羽上神心里發(fā)毛：“你是同她說的，我與你，是一、起、共、浴的緣份？”

　　雎羽上神被他看得眼皮突然躁動的跳了兩下：“她同你說的？”

　　“不?！?p>　　“那你怎么會知道……”雎羽上神眼神迷離：“這、本君說的也是實話，想當(dāng)年咱倆一起掉進(jìn)忘川河……”

　　鳳翎王嘴角一抹邪佞的笑意：“我清晨在神機營時遇著蒼釋，與蒼釋聊起你昨夜非要爬上來親近我，他憶起你也同黎兒講了這么一件事?！?p>　　啊啊啊啊！“老鳳凰，你怎么能這么丟我的臉！”雎羽上神跳起來，狠狠對著鳳翎王的背影哀怨的說：“蒼釋這個大嘴巴，等他娶媳婦兒，本君也要跟他好好討這筆債！”

　　“恐怕，難。你就記著吧！”

　　雎羽上神愣神，這是說，蒼釋這塊冰山臭石頭的紅鸞星，不，連姻緣都沒有的意思？

　　鳳翎王不理會他在床上的鬼叫，得逞的揮揮廣袖向外走：這才叫——扯平！

　　走出寢宮，鳳翎王和候在殿外的櫚木星爺點個頭：“傳喚宮瀨進(jìn)宮來吧，黎兒估計也該著急了?！?p>　　“是！”

　　昭河殿，寢殿書房，

　　雎羽上神，摩里黎月，宮瀨一起進(jìn)殿覲見。

　　因為沒有外人，四人分立兩邊席地坐在梨木茶幾邊。茶幾上擺放了一套考究的陶壺和白瓷上釉茶杯，小陶壺在紅泥小火爐上焰火慢煮，茶水取的是晨早采的露水，活水火烹。

　　櫚木星爺熟練的在茶幾一側(cè)，挑揀了半發(fā)酵的茶葉，茶葉芽頭滿披白毫，如銀似雪；然后洗茶，洗盤、煎茶；用晨露煎出來的茶湯，蜜色油潤，回味甘甜。

　　雎羽上神滋滋有味的品著櫚木星爺這一壺高沖低斟的香茗，回味無窮，“星爺這手藝，甚好甚好！”

　　他端起茶杯嗅著茶香，笑意盎然；可想也知道，鳳翎這只雞蛋里挑骨頭的老鳳凰，喝口茶也這么多講究，也是不奇怪的。

　　櫚木星爺微微笑點頭，算是謝了他的稱贊，手上忙活功夫一刻沒有停下。

　　“王，婆子昨日已經(jīng)翻查過許多醫(yī)書典籍，皇葉大人傷及肺腑，恐怕以我的醫(yī)術(shù)，只能勉強保得他續(xù)命無虞，但他那身傷……”

　　“嗯，他還在睡著？”

　　“昨日回來的時候精神還是不錯的，但是今晨起后婆子用追魂術(shù)探了他的脈象，他已是陷入沉睡，估計沒有睡個十天半個月，醒不了，幸好元神沒有受損?！?p>　　鳳翎王看向雎羽上神，這就得幸于，他的真祖了；若不是雎羽上神攝住他的元神出竅，估計皇葉這十幾萬年的修為都要散盡！

　　雎羽上神對他了然一笑，那笑容仿佛就是在說：我曉得是我救了我們家崽子！

　　鳳翎王端起茶杯，回以他一個‘少嘚瑟’的眼神。

　　皇葉這位真祖別的沒啥特長，偏偏護(hù)短是最不正經(jīng)的一位！

　　“本王昨日已將金蔓珠交與雎羽，你們回頭可以用它給皇葉試試?！?p>　　宮瀨聞言點頭：“好！好！”

　　其實昨日他們一行人回來的時候，見到了雎羽上神那一恍惚，鳳翎王就知道，皇葉這個孩子不會有大礙，雖然復(fù)原需要時間，畢竟也是歷劫大殿大事，是應(yīng)分；他給雎羽上神的金蔓珠，也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靈藥，他就更不擔(dān)心了。

　　“雪狼呢？”

　　宮瀨看一眼大祭司的臉色，“這……”

　　“但說無妨?！?p>　　“恐怕……”

　　摩里黎月的臉色更加不好看，握著茶杯的手放到膝蓋上，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一直下意識的揉搓。

　　鳳翎王垂眼給自己面前也放了一杯茶，黎兒的脾氣喜形于色，這種思慮的小動作在他眼底，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雪狼，本就應(yīng)該在上回引發(fā)海嘯的時候被處死，”鳳翎王的語氣平緩，“此次若是它藥石罔救，也是應(yīng)了劫?！?p>　　“王，您是早已窺得這次的劫數(shù)嗎？”

　　鳳翎王看她一眼，沒有立刻回答。

　　“那依王的意思，雪狼的傷勢，婆子我是否還要再……”

　　“你問黎兒?！?p>　　宮瀨自然是望向了摩里黎月：“大人的意思？”

　　摩里黎月咬咬牙，心中某處糾緊，她端著茶杯的手微微的顫了下，不小心將茶湯灑到腿上。

　　“哎！”櫚木星爺從懷中摸出一條絹子遞過，“大人，驚著了？先擦擦，回頭再換一身衣裳?！?p>　　黎月放下茶杯接過絹子，苦笑，“謝謝星爺?！?p>　　“你家這頭狼崽子，”雎羽上神接過話茬：“我看它，也是知道自己大難將近，昨日那一戰(zhàn)，回來的路上我便覺得它連氣息都變?nèi)?，且連呼吸之間都是極其折磨，它的傷深入肺腑，抽搐之間呼吸微弱，氣息不穩(wěn)?！?p>　　黎月的五指握成小拳頭，手背筋脈指骨凸顯，“你是說……”

　　“本君許多年沒有給誰人看過診，你若不信也可問問魔醫(yī)，是否如本君所言?！?p>　　宮瀨點頭，“上神所言，正是雪狼如今的情況！”

　　“小娃娃，你也別太難過，你那頭狼崽子本就是只不定性的兇獸，狼性如同本性，本性難移，你即使能將它馴化，也難保他日雪狼不會再反噬，再造殺業(yè)。如此讓它安然的離去，也算是功德一件，說不定還反而解脫。”

　　摩里黎月望向鳳翎王：“王……”

　　他點頭：“嗯。”

　　知道這么惡劣的消息，摩里黎月再也坐不住了。

　　“小娃娃，你還小，這世間，萬物生靈講求緣份，你與它主仆緣份了了，便要放開它，讓它解脫，困住它茍延殘喘，那身傷卻是折磨它，吸氣閉氣牽動它的肺腑，都是如萬蟻啃咬?！?p>　　鳳翎王看著黎月的眼睛，平靜的拍一拍她的肩膀：“雎羽所說的，也是本王要同你說的?！?p>　　摩里黎月站起來，對著他們作個揖，默然的退出去。

　　“哎，你家小娃娃莫不是要躲回去哭鼻子了吧？”

　　“她是在怪本王沒有早告訴她！”

　　“神官大人還小，未經(jīng)歷過這些生死的大事?！睓澳拘菭斂粗齻牡谋秤?，說道：“王縱然先告訴了她，也不能逆天給雪狼改運，否則反噬的，就不單單是雪狼了。若是她知道這些，也就不會怨怪了?！?p>　　“多一筆少一筆，隨她吧?！?p>　　“喲！舍得呢！”雎羽上神端起茶杯，恣意的湊到鼻尖，抿一口，集有紅茶的濃香，又有青茶的清芬，回甘齒頰留香：“好茶好茶！”

　　“既然二位已然對皇葉大人的傷勢有所決斷，婆子就先告辭了?！?p>　　鳳翎王頷首：“嗯。”

　　雎羽上神也朝她頷首：“辛苦辛苦！”

　　宮瀨便起身告退。

　　“哎鳳翎，你家小娃娃這么疼惜狼崽子，若是它沒了，那小娃娃不得哭個三天方休？”

　　“小孩子，愛哭鼻子也是常事?！?p>　　“那頭角龍如今握在天君手中也是沒有用，還不如就去討來給小娃娃做個新寵，讓她玩?zhèn)€一年半載，也許就換個坐騎；那頭龍我看過，確是頭好坐騎；與本君的白龍比雖然遜色，但是給一個凡人，”他看一眼櫚木星爺，差點脫口將黎月是女子的話頭說出來：“給小娃娃出門當(dāng)個坐騎，比御劍來得更自在些，也不必總是耗著自己的精神！”

　　鳳翎王自然知道天君老兒現(xiàn)在將角龍捉走了，犯了重罪想必也要讓它吃些苦頭以示懲戒，等它化龍之時，受天刑都不在話下，那時他們再去要回這頭角龍，才是個好時機。

　　“昨日不是才說給皇葉當(dāng)坐騎，你回頭就給了黎兒，未免有些偏頗？”

　　“哎，我們家那孩子自己都會騰云御劍，翅膀長開就能飛了，現(xiàn)在化不了人形，要一頭龍當(dāng)坐騎著實浪費了些！”

　　“你是說，你張開翅膀就能飛，又能騰云御劍，還偏生占著一頭白龍給自己奴役，也是浪費？”

　　雎羽上神眨巴眼睛：“嘿，我是在給你家小娃娃找個伴，你就不能少損我兩句？”

　　鳳翎王面露微笑，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殿外的某一處，目光幽遠(yuǎn)，仿佛穿透了重重宮墻，穿越到更遠(yuǎn)更遠(yuǎn)的地方，看到一樹一樹的海棠花盛開：“嗯，我家孩子，有我就夠了?！?p>　　“嘚瑟吧，心疼著呢，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