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打開墓門那會,墓道里還金碧輝煌的亮成一片,可這墓門一關上鑲嵌在墻壁上的長明燈就全部熄滅,只余下幾盞豆點大小的青色火焰將將照亮腳下的路。
捧著這些豆燈的是一些跪坐在地上的侍燈女俑,她們由粗糙的陶土燒制,手臂臉龐都呈現(xiàn)出一種暗沉的青灰色,看似劣質(zhì),但身上卻穿著絲帛織成的華麗宮衣,她們低眉順眼的跪在那里,小心翼翼的捧著頭頂上燃著的燈盞。
青銅質(zhì)地的燈盞不過巴掌大小,高足,帶四邊圓環(huán),燈盞里沒有燈油卻周身布滿了繁瑣的云紋,而最讓人驚喜的卻是燈盞中央那只仰頭而臥的雀鳥,燈芯搭在雀鳥的頭頂,朦朧的青色火焰下,雀鳥看上去就好像一直將要凌空而飛的神鳥一樣。
“這燈……寶貝???”唐十四一見到這燈就兩眼放光,“陳千秋你知道這燈叫什么嗎?”
唐十四有意賣弄,我自然給足了面子,“不知道?!?p> “嘿嘿,這東西叫做青銅鳥盤,別看它平平無奇,只這么一只就曾拍出130萬的高價,這里這么多,要是全都端走,這少說也不虛此行啊?!?p> 我道沒覺得這燈有什么寶貝的,比起這燈的價值我更好奇它是怎么亮起來的,眾所周知油燈要想點著,除了燈捻還需要充足的燈油,可是這燈盞里干干凈凈,這燈是怎么亮的。
我拔出匕首用刀尖小心的挑起一簇火苗,青色的火苗晃動了一下,卻并沒有熄滅。
黑色的燈芯又細又長,長長的延伸進燈盞的高足里,雖然沒有看見隱藏的油脂,但是被我挑出的燈芯上卻浸滿了清亮的油脂,膏體清澈,油潤清亮,聞上去卻帶著厚重的腥膻,這東西……
唐十四:“尸油?”
雖然是疑問,可是兩人都知道這就是答案。
“那這些不就是……”
“是尸燈?!?p> 人死之后會浸于一片黑暗,如果這時候能點上一盞燈,那么亡者就能憑借光亮踏上一條不歸路,傳言,亡者走的不歸路就是它下一世的壽數(shù),走的越遠下一世就能活的越長。
所以長明燈自古以來就在墓葬當中保持一個很重要的角色,其中以秦始皇陵用鮫人做燈,使燈火千年不滅為最,帝王之間的講究致使后世貴族建墓時爭相攀比,可是鮫人長什么樣,誰也沒見過,最后也不知是誰想出一個代替方法,那就是用活人做燈。
將活人佐以藥草金石封閉在不透氣的容器里,然后放在炭火上慢慢烘烤,人會在其中死去,但是脂肪卻會被高溫炙烤融化滲出油脂,而油脂又會慢慢的烹炸著封在其中的肉體,壓榨出更多的油脂,直到骨肉消失全部融化成油,再從頭上開一小孔,以女子長發(fā)結為燈芯放入,這尸燈……就成了。
唐十四握著軍刀一臉惡心的看著排成一排的青銅鳥盤,這墓主人是生怕自己的燈滅了,這才弄出這么一長串的長明燈,原本他還想撬一個回去賺點小零花,現(xiàn)在看看還是算了。
“這墓主肥的很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來頭。”墓主人的身份確實成迷,但是不論是青銅雀鳥盤還是尸燈,這都標示著墓主的身份高人一等。
火苗幽幽,我和唐十四沿著尸燈的指引一路前行,可是一連走了很久,眼前的燈火光影依舊延伸進無盡的黑暗里。
唐十四察覺出不對勁,停下腳步,“陳千秋,我們不是遇見鬼打墻了吧?!彼^的鬼打墻,就是人在分不清方向,自我感知力差的情況下不斷的打轉,你以為走出了很久,但是走來走去你也只是停留在原地而已。
可我覺得并不是這樣,我指著身邊一個跪著的侍燈女俑,“雖然她們看上去差不多,可是這一路走過來,她們臉上的表情卻是在不斷變化的?!?p> 唐十四依言去看,卻發(fā)現(xiàn)那些原本低眉順眼跪坐在地的侍燈女俑,不僅嘴角一點點揚起,就連垂著的眼皮也一點一點抬起,露出一雙泛著綠光的漆黑眼睛。
如果不是一眼看出亮著綠光的是黑曜石,唐十四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在陳千秋面前再次丟臉,可是盡管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后退兩步,離身后的唯二活人又近了一點。
“陳千秋,你這雙眼睛究竟是探照燈做的嗎,這種烏漆抹黑的地方,還能看的那么清楚。”
我懶得理會他,從剛才到現(xiàn)在,我們少說也走了半個多小時,按照正常成人步伐,我們這一刻不停的走,最起碼也走了二三里路,這樣算得話,這個隱在天坑底下的墓穴究竟得有多大?
“陳千秋,要不我們歇會吧,”唐十四從口袋里摸出包黃牛肉干,頗有分享精神的遞給我半袋,“雖然不明白咱們倒斗的為什么每次下來都要啃這個又老又柴又塞牙的玩意,但這個可是我的秘制的沙嗲口味,你可以嘗嘗?!?p> 我看著遞到手里的肉干,還有眼前這個不過才十四的半大少年,“你還會做飯?”
“很奇怪嗎,做飯又不難?!碧剖乃南吕锍虺?,想要找個干凈點的地方坐著休息一會,順便再吃點東西喝點水,可是他發(fā)現(xiàn)他周圍就沒有一塊干凈地。
沒辦法,唐十四只能就近尋了個地方,可是屁股還沒挨著地就揚起一陣灰塵。
“呸呸!”唐十四扇著那些揚起的浮土,“這些人活著那會是一個比一個講究,如今死了也不養(yǎng)上一兩個粽子沒事打掃打掃,這灰落的都能用來埋人了?!?p> 我正想笑著接兩句,卻一下子愣住。
有件事我好像一直都忽略了。
我向前走了很長一段,急于想要驗證自己的想法。
“你怎么了?”見我反常,唐十四原本想跟上來,可誰知走到一半又咬著肉干背對著我坐了回去,“陳千秋你是被鬼東西魅住了?還是被尿憋著了?要是前者你就吱一聲,要是后者,你就當我沒吱聲?!?p> 我沒理會唐十四,只繼續(xù)踏著浮土往前走著,可是正如同我想的那樣,延伸到前方黑暗里的道路,除了靜落的灰塵,干凈的連個腳印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