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是恩不是債
“切！你嫌人家照顧得不好，嫌糟蹋了東西，你自己看顧啊！替你都做了還挑三揀四！再說，那褥子也不是你家的，你嚷嚷什么！娘年紀(jì)大了又摔了腰，哪能進(jìn)風(fēng)吶！你嫌難聞你不要聞吶！又沒人逼著你來！“
趙五嬸一進(jìn)屋就先將方才打開的窗戶關(guān)了上，阿初便沒有挪步子。
“怎么說話呢！我又沒說你，咸吃蘿卜淡操心！你也就會些嘴皮子功夫，有能耐你來看顧啊！成了啥樣子我一個字都不說！“
趙大嬸踢了腳邊的板凳，昂著下巴坐在婆婆邊上，還叫著婆婆評理。
“娘！你說是不是！“
“你還真好意思！“趙五嬸笑道：“我哪像你那么閑，兩只手一甩做個飯就行了？阿初幫了咱的忙，叫咱能歇歇，咱也不嫌棄人做得不好，不做那些個狼心狗肺的人！“
“你說誰狼心狗肺呢！“趙大嬸掐著腰指向她，“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還好意思在這里跟我比？“
“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屋子里面頓時因斗了幾句嘴吵翻了天，二人砸這個扔那個的，也知道“君子“動口不動手，不是自己的東西倒是都不心疼。
“別吵了...別吵了...“
床上的婆婆不停地勸著，卻也是聲低語微，二人哪里聽得見。
便急得她叫起阿初來。
對于這二人見面就掐，阿初已經(jīng)見怪不怪懶得去管了，只是這回正在婆婆的屋子，她雖然也沒有聽到婆婆在喚她，卻似有何感應(yīng)一般進(jìn)了去。
阿初冷眼看著面前吵吵鬧鬧推推嚷嚷的二人，轉(zhuǎn)身蹲在床前擋了婆婆的視線，又捂了婆婆的耳朵。
還能如何呢？權(quán)當(dāng)掩耳盜鈴罷。
阿初燦爛一笑，似是寬慰。
滿是老繭的雙手輕輕撫上阿初的臉頰，那婆婆深陷又凄涼的眼窩之中，微微泛著淚光。她嘴角慈祥地笑著，想說什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那雙粗糙的手掌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卻不覺得累。
直至眼淚滑落爬滿皺紋的眼角，慢慢浸濕了枕頭，那婆婆的嘴才不停地顫抖起來。
“阿初...我的好阿初...“
說來說去，只有這么一句話。
待那兩個大嬸吵累了，罵罵咧咧地各自離開，阿初才又忙著去端藥，喂了婆婆之后又哄著她睡下，這才忙著往回跑。
宋父正在發(fā)脾氣，確切的來說，是因?yàn)樗文傅谋г埂?p> 宋蘭芝原是嫁出去的女兒，可剛剛嫁過去的頭一天男人就被征了兵，充其量就是見了個面，拜了個堂。而半年之后，朝廷發(fā)下來的撫恤銀子到了手中，這才知道她男人沒了。婆婆嫌棄她，不想多養(yǎng)這一口人，便以無所出之名替兒子休了她，將她遣回了婆家。
宋母原本就因?yàn)樽约哼@個女兒落得這般地步心里不大暢快，如今這般也嫁不出去，只得自己養(yǎng)著。這會子又多了一個阿初，還好有些用處，這就算了，誰知自那婆婆摔傷以來，這阿初竟然還私底下把家里的吃的拿去接濟(jì)人家，而且這件事，宋蘭芝竟是知情的。
這就免不得要嘮叨一番了。
宋父原就因?yàn)樗螆蛩傻脑虿幌矚g阿初，自然在聽了宋母的抱怨之后越發(fā)討厭這個姑娘。
“明明是趙家自己的問題，阿初就是好心而已，你們怎么能這么說她？要是現(xiàn)在躺在床上的是你們，你們也會這么想嗎？也會教我不要這么做嗎？“
宋堯松獨(dú)替阿初打抱不平。
“她要顯擺她的好心，任憑她顯擺了去，拿著咱們家的東西去承什么人情？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我就說了她幾句，你就要跟我急了是不是？什么叫我們躺在床上？你巴不得都把我們氣倒了就順心了！你眼里是不是沒有我這個娘，只有那個白吃白喝的丫頭??？“
“她沒有白吃白喝！“宋堯松駁道，“能做的事她在做，不能做不會做的事她也在學(xué)，您不是也常說她就是個免費(fèi)的勞力嗎？不就是多拿了些吃的去給趙阿婆嗎？咱們欠阿初的也不止那點(diǎn)兒糧食吧？“
“欠?。壳肥裁辞?！你為了救她摔斷了胳膊！這就是她該還的恩！“
“可這不是債！“
宋堯松情緒激動地大吼，還要再說什么，正見阿初進(jìn)了院子，便裝作若無其事地迎了過去，臉上又瞬時恢復(fù)了笑容。
“今兒怎么回來的這么遲？發(fā)生什么事兒了？“宋堯松忙關(guān)切地問著。
阿初搖頭，腳步僵著不動。
她進(jìn)門時正聽見了方才宋母那句話，雖不知他們在爭執(zhí)什么，卻大致猜得到又是因?yàn)樽约骸?p> 是有些感激的。
對于阿初來說，宋堯松在這些日子里對待自己的種種，確叫她生了這感激之情。所以每每懷疑他的傷時自己便會滿心愧疚，掙扎之下，還是順其自然。
“是不是累了？快去歇會兒！下午沒什么事，晚上我和你一起去看阿婆?！?p> 故意這般說著，宋堯松朝宋母警告又警惕地看了一眼，推著阿初回了屋子。
“別多想?！?p> 他輕輕一句耳語，閉了門。
隨后，院子里也再沒有什么聲音了。
宋父期間未言一句，卻并不代表妥協(xié)。
所以在第二日，他特意將那趙家老大老五夫妻四人請到自己家里來，欲含沙射影地提醒阿初。
先是問起家中近況，再問到孩子的吃穿，扯到前些日子上山采藥的收獲，最后才說到正題。
“我聽隔壁的晏先生說趙大娘傷得不輕，這幾日忙，就叫堯松去替我看了看，說是還養(yǎng)的不錯？“
“挺好的！挺好的！就是不能動，不過這傷了骨頭，好好也得個百來天兒。慢慢來...慢慢來！“
趙五嬸客氣地回道。
余三人俱不吭聲，只是笑呵呵地點(diǎn)頭。
“是得慢慢來?！八胃咐L了聲音，道：“不過阿初一天三次地往那里跑，終究也不是個辦法吧？“
四人面面相覷，即便是趙大嬸那個潑辣性子，也不敢開口說什么。
別說本就是承了人家的接濟(jì)，就是沒有，以宋父在花落的威望，也是不敢亂說話的。
他跟宋堯松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