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窗外的嘈雜實在讓我煩躁，但轉念想到自己被解救的時候還能有樓下的蛐蛐為我奏樂慶祝，倒又覺得十分欣慰了。
我拿著刀回到廚房，這次不用小心翼翼的了。我把刀用水沖洗再擦干，可心里還是覺得它骯臟無比，絕對不要把自己的痕跡留在和他有瓜葛的任何東西上。
轉身要出廚房，借著月光看到湯蕓已經換了姿勢。抱著膝蓋，把臉埋在腿里。
“沒事吧。”我很輕聲地問她。
她沒有馬上回答我，我看到她渾身顫抖，就走過去在她旁邊盤腿坐下。
我后知后覺地發(fā)現原來他的死能給我?guī)砟蟮挠鋹偂Ｔ撛趺葱稳葸@份心情呢。不能說成是如釋重負，這是我為她做的，我希望湯蕓能如釋重負。這個時候我還不能想象如釋重負是一種什么感覺，我只覺得她要是能好一點我會高興。甚至，我想讓她能回到人類的世界里去，起碼不要和我一樣。我這樣想著。
她卻把頭緩緩抬起來了點，露出她像月光一樣溫柔的眼睛，看向我。我回給她一個自認為不是很僵硬的微笑。
“謝謝?！彼齽偪捱^，說話含含糊糊，我卻聽得真切。我繼續(xù)微笑，不打斷她。
“對不起，我沒法帶你一起看外面了?！彼押匆话惴褐夂蜏I水的眼神又落回她的膝蓋上。
“嗯?！蔽也淮蛩愣鄦?。
“我沒法出去這個門了……”她說著又把頭低下，肆無忌憚的大哭。大概有兩分鐘，她抬起頭來，用破袖子擦干臉上的淚水。很慢很慢地站起來，我也跟著起來。她拉住我的手，也看著我，眼里沒了粼粼水光，取而代之是滿眼的笑。能讓我由內而外感到溫暖的真實的笑。
她拉我走到門口，也不知是真的沒力還是對自己的決定有些猶豫，左擰右擰才終于把門打開。而另一邊就是外面的世界了。她又示意我走出門去。我照做后，她才用手撐住膝蓋，這些動作好像用了她全部的力量。抬眼看我時，還是滿眼的溫柔。
湯蕓抬起右手放在我的頭上，很輕很輕。
“我小時候也想要一個弟弟呢?！?p> 她說?！耙钕氯グ ！?p> 說罷站起來，退后一步又關上門。她以前一定是很愛笑的人吧，剛才說話時一直在對我笑呢。我靠在門上，學她剛才的樣子抱膝蓋坐了下來。
“外面好冷?！?p> ……
因為醫(yī)院的燈很亮，我眨了眨眼睛才讓能讓它適應這里的光線。我在門口坐了一會，就來了幾個警察，不由分說地把我抱到警車上送到這來。而湯蕓關上門之后好像就給他們打了電話。
一通檢查之后醫(yī)生滿是同情地看我一眼就出門了。醫(yī)院的床不是很軟，可相比我睡了很久的地板也足夠舒服了。我現在并沒有心思睡覺，我想湯蕓應該是…死掉了吧。那既然是她決定的，應該就是想去的最好的地方吧。也不知道在那邊過的好不好，有沒有這么軟的床…
天亮了，陽光透過窗戶溫柔地落在我的手上，我看著它越來越亮。醫(yī)生和警察走到我床邊。醫(yī)生說“身上大多是舊傷，只有肚子上有一塊新的淤青，都是外傷，骨頭沒傷到?！贬t(yī)生連說的時候都顯得又無奈又同情的樣子
“好，那我們帶走了?！本煺f著把我背起來。他背著我走得不快，但也不費力的樣子。我很想問他湯蕓在哪，但怕他不知道，會給他徒增尷尬。我不想成為別人的麻煩，那樣會吃苦頭的。
在警視廳吃過警察為我準備的早飯，接著就有一個拿著藍色夾著紙的板子的警察進來了，坐在我的對面。眼睛并沒有抬起來，只盯著手里的紙，但話確實是在問我。
“今天凌晨一點到三點你是一直在門口坐著嗎？”
“嗯…”我答到，卻不敢說的肯定。
“那…那個人…”我確是忍不住想問一下了。
“很遺憾，我們到達現場時已經來不及搶救了?！彼驍辔业脑?，可能是怕我難以接受不讓我說下去。
果然啊，雖然猜得到但是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還是有點緊張。接著是一陣喜悅，就好像…好像我的生命被她賦予了存在的意義。那我就活下去吧，怎么樣都活下去。太早去到那邊，她看到我會失望的。
…
男人問完就走了。我得以一個人待著。書上說殺人要償命的。那些書里的殺人犯最后都不會逃過的。我是不是一會也要被拉去什么法庭之類的，未成年應該不會死刑吧。這樣我還能勉強活下去，雖然我也想早點見到她。
“家屬來領?！遍T被一個警察推開。他這樣說道。
我抬頭，看到養(yǎng)母的臉，平添了幾條細紋呢，但還是看起來那么親切。
她抱住我，她很緊張吧。抱著我在發(fā)抖，也不說話，就只是抱著我。我聽到她的哭聲，聲嘶力竭的喊叫。我突然想，湯蕓要是出來的話會有人這樣抱著她哭嗎。
她抱著我哭了很久，才慢慢松開我。一邊用手輕輕摸過我臉上的舊傷一邊用擠滿淚水的眼睛不聽打量我。
“疼不疼啊，那個女瘋子沒把你怎么樣吧。”他一邊打量著我一邊問我。
“沒事……”我說。但是他嘴里的的女瘋子讓我很在意。因為是在警察局里，很多人盯著我不太方便再問下去，就說我一切都好。
她拉著我出去坐上車。一路上她開著車，不說話。我看著路邊不停向后奔跑的樹，也不說話。她帶我去飯店吃飯，很高級的樣子，很多人，我感覺很拘束。桌上不一會就擺滿我從來沒見過的菜。她把那些菜夾起來放在我面前的盤子里。一陣愧疚填滿我的身軀，我并不值得她這樣，但我看著她的眼光，就好像是湯蕓最后看著我的眼神，不過多了一份喜悅。這讓我不得不拿起盤子旁邊放的筷子，把食物一點一點送到嘴里?？赡芤驗轱埐撕芎贸?，我突然覺得很餓，不能思考地不停吃。我吃的越多，她的眼睛就笑得越彎。
她帶我到一個房子里，大概是她現在的家，裝飾的很好看，三層的鞋架擺滿了鞋，盡是她自己的鞋。她將我安頓在沙發(fā)上，就開始忙了。給我開電視看，拿零食擺在我前面的桌子…
我知道我這是在被重視，我卻完全想不到被她重視的原因。這個坐在她家沙發(fā)上的陌生人，甚至連正常社交都做不到的人，被她當家人一樣看待。我只感到愧疚和害怕，對世人的自責，對自己的失望。
……
「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碰到棉花都會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