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懷天下的官員（七）

　　一切并未出乎穆堯的預(yù)料，皇上抓住這個機會將郡守和都尉全部撤職查辦，看樣子他倆都要小命不保。

　　圣旨直接傳給了兩位使節(jié)，在穆堯掌控兵權(quán)的情況下，沒有任何意外的將二人拿下，押送回京。

　　蕭清嘗試著問過穆堯?qū)ψ约荷砩系亩居泻瘟私猓Y(jié)果穆堯永遠(yuǎn)笑而不語，蕭清看他不愿意說，也不勉強，只能自己查了。

　　回到戶部，看了看她最關(guān)心的白紙進(jìn)度，有具體的方向和充足的資金，這些經(jīng)驗豐富的匠人研發(fā)進(jìn)度非常快，已經(jīng)有模有樣，蕭清看了他們做出的成品，厚度，顏色都全部差的遠(yuǎn)，拿了幾張成品，勉勵了一番，她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去添亂。

　　六月的京城，街道兩側(cè)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為生計奔走的小販，討價還價的行人，本是蕭清最討厭的吵鬧環(huán)境，可置身其中，那一張張流著汗的臉，或疲憊，或幸福的神色，都成為京城這座巨大熔爐的燃料，各種情緒交織，融成最清晰的存在感，那么鮮明的喜怒哀樂，哪怕化作殘渣，都是生命留下的痕跡。

　　蕭清仿佛有那么一瞬間，看到了穆堯想守護(hù)的東西。

　　回到府里，得知自己上門拜訪的請求被方丞相許可，非常鄭重的沐浴更衣，做到各方面都禮數(shù)周全。

　　原身對方丞相是格外敬重的，不僅因為方相的為人，還因為授業(yè)提攜之恩。

　　寧簫清作為寒門子弟中最出息的一個，沒有任何背景，能在三十歲就成為戶部尚書，要說全靠他自己個人能力出眾，估計原身聽了都臉紅。

　　可以說，寧簫清父母雙亡，身無分文的時候，能夠讀書的機會是方丞相給的。

　　科舉是方丞相頂著巨大的壓力才通過的政策，為了讓科舉真正成為一條上升的階梯，方丞相不遺余力。

　　方敬儒就像個倔強的老頭子，他甚至不太會妥協(xié)，很多時候駁回景帝的政令，都直來直去，多次讓皇帝黑臉。

　　而他之所以依然坐在丞相的位置上，是因為他在讀書人中巨大的聲望，皇上對他的態(tài)度代表了對士大夫階層的態(tài)度，這讓皇上不得不擺出一副虛心納諫的樣子，哪怕是裝的，也得裝的似模似樣。

　　學(xué)識淵博，品行端正，不貪不腐，真正當(dāng)?shù)闷鹨宦曄壬?p>　　這樣的人，你可能看不慣他，但你絕對不能不佩服。

　　丞相府，外廳。

　　蕭清等了沒多久，方丞相就到了。

　　蕭清沒有穿朝服，一身讀書人的扮相，看到方相，端端正正行了個學(xué)生禮。

　　方敬儒也怔了一下，不過以他的身份，連帝師都做過，這禮是受的起的。

　　蕭清：“學(xué)生有禮，簫清知曉丞相為科舉推行勞心勞力，近日有所得，可助丞相一臂之力?！?p>　　方敬儒雖為當(dāng)世大儒，卻從不和人咬文嚼字，倒也怪哉。

　　“遠(yuǎn)之，有什么大可直言?！?p>　　寧簫清，字遠(yuǎn)之。

　　蕭清把造紙術(shù)可以達(dá)到的效果詳詳細(xì)細(xì)的解釋了一遍，還拿出了這些天戶部做出的成品，雖然在蕭清看來還差的遠(yuǎn)，厚薄不勻，顏色泛黃，但已經(jīng)有紙的模樣了。

　　比起竹簡，實在是輕便了太多。

　　方敬儒雙手接過那幾張薄薄的半成品，平日揮毫潑墨，穩(wěn)的不行的雙手竟然微微顫抖，仿佛捧著的是畢生的希望。

　　蕭清從來沒有真正經(jīng)歷過知識需要用竹簡承載的時代，她知道造紙術(shù)很偉大，但是你問她具體有多偉大，她大概只能背出一大堆什么有利于文化傳播，有利于文明進(jìn)步之類的聽起來非常高大上的答案。

　　但是方敬儒懂，所以以他的心境修養(yǎng)，都有一時哽咽。

　　方敬儒很久沒和人說過他的想法了，今天竟然突然有了這種沖動。

　　蕭清看著氣質(zhì)儒雅的老者小心翼翼的把那幾張半成品的紙放在桌子上，混濁的眼睛一時間清透的恍若星辰大海。

　　方丞相感慨道：“我之前辦義塾，發(fā)動了所有的人脈，也不過在全國建起了三十五所，每個郡堪堪輪上一所學(xué)堂。

　　一是因為錢財有限，皇上不同意繼續(xù)撥款；二是因為義塾只收寒門子弟，學(xué)費還是以工代償?shù)男问?，且不說教學(xué)難度太大，單單所有人在學(xué)堂用竹簡習(xí)字，效率低而花費高，就讓我支撐不起了?！?p>　　“若你剛才所言不虛，這種被稱為紙的事物，造價低廉，使用又比竹簡方便太多，全面推行之下，科舉正規(guī)化指日可待?！?p>　　“為往圣繼絕學(xué)，在我有生之年，或許真的能夠?qū)崿F(xiàn)?！?p>　　方丞相說到最后一句，眼睛里泛起的光芒幾近奪目。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方丞相回過神，說：“遠(yuǎn)之，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我都看在眼里，拿出這么一個東西，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蕭清內(nèi)心都沒忍住臉紅了一下，方敬儒這樣的人居然真的存在，太根正苗紅了。

　　實話實說道：“別無所求，只希望丞相大人在科舉選拔出大量人才之后，能記得河?xùn)|?！?p>　　方敬儒是老狐貍了，一下就猜到蕭清想要什么，老實說，挺意外的，這種這么為國為民的想法，從眼前這位嘴里說出來，有些玄幻。

　　除去剛才失態(tài)那一下，方敬儒都顯得極其難以捉摸，這會沒有立刻答應(yīng)，反而問道：“這件事今上可知？”

　　蕭清點頭。

　　“可有別人知曉？”

　　蕭清搖頭。

　　方丞相摸了摸不多的胡子，說：“紙造出來之后，你怎么賣，賣什么價，賣給誰，我都不過問，不參與，三年之內(nèi)，以造價為我提供白紙，你會看到你想要的。”

　　“你且想好再答，我用來做什么你心里應(yīng)該也清楚，到時候與列候勛貴為敵，甚至?xí)齺砘噬系牟粷M，對你沒有絲毫好處。”

　　蕭清有點摸到了方丞相的為人處事，這會堅定的回答：“我很清楚，多謝丞相大人。”

　　蕭清離開丞相府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聽到方丞相和他的老管家說：“那幾個老家伙總說老夫看人不準(zhǔn)，這個寧小子，老夫當(dāng)年就說他有心氣兒，是個心里有天下的人，這么些年，總算是沒打臉。”

　　蕭清：“……”

　　丞相大人，您的朋友真相了。

　　蕭清一路晃悠回自家府里，想的都是怎么從豪強手里收錢，怎么解決穆堯身上的毒，心思紛雜。

　　走到門口，看著寧府氣派的大門，突然靈光一閃。

　　先皇后死于天骨笑，這不是什么秘密。先帝雖然下旨封禁這秘毒，但是不代表就沒人知道了，先帝時期在宮里當(dāng)差的太醫(yī)，公公，宮女，尤其是為先皇后診斷過的太醫(yī)，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蕭清因為要為穆堯保密，下意識對天骨笑不敢提，不敢打聽，卻忘了，根本沒人知道穆大帥身中劇毒。

　　除了下毒者。